第一百六十四章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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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室的門被緩緩關上。

    曲飛泠落座,抬了抬手,免了上官繡的跪禮,讓她在自己的對麵坐下來。

    “好了,現在沒有人在這裏了,你說吧。”

    上官繡從袖中拿出了一摞厚厚的文書。

    她將那些文書放在曲飛泠麵前的桌上,然後在一旁跪了下來,說道:“繡懇請陛下立案,重審當日上官家通敵叛國一事真相!”

    曲飛泠拿著杯盞的手一頓,她看向上官繡,過了半晌,方道:“你先起來罷,我們從幼及長一起長大,你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任誰發現自己的親友犯下通敵叛國這樣的重罪的時候,也不免會難以置信,尤其是你同家人的關係極好……”

    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上官繡就“咚咚咚”地在地麵磕了三個頭。聲音極響,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的額頭上已經是通紅一片,好像馬上就要滲出血來。

    她說道:“陛下,請陛下看一眼這些證據。上官家的事,陛下從來不讓人提,難道不擔心這樣反而是諱疾忌醫的行為麽?”

    曲飛泠聞此言語,心火一起,猛然就將自己手中的杯盞給扔了出去。

    她冷聲道:“上官繡!朕念著和你一起長大的情分對你多有忍讓,但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膽敢置喙朕的決定!”

    上官繡毫不退步,仰頭道:“陛下!陛下心中想想,難道當年的事情,陛下心中難道一點疑惑都沒有?就那麽肯定父親是通敵叛國的罪人麽!”

    曲飛泠抄起茶盞,又要劈頭直接砸下去。

    手舉起來,對上上官繡的目光,手卻頓住了。

    過了半晌,她將手中的杯盞放了下來,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說道:“罷了,你起來罷,你同朕說說,你這些證據裏,指向的,又是什麽人?”

    上官繡磕了一個頭,說了一個名字。

    “寒銘。”

    曲飛泠要翻開那些證據的手一頓。

    “寒銘?”

    她念了一下這個名字。

    寒銘是當今錦繡朝中的戶部尚書,正三品,是寒昧的庶兄長,和寒家同氣連枝。

    曲飛泠心中轉了個彎兒,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翻開了證據。

    同時她抬了抬手,又點了點自己麵前的位置,讓上官繡坐下。

    上官繡於是坐了下來,看著曲飛泠一頁一頁地翻過證據。紙張的年代已經久遠,有些書頁信件甚至都已經開始發脆。上官繡看著曲飛泠翻過書頁,心中有這些證據終於重見天日的感慨,也有一顆心終於算是塵埃落定的恍然。

    她一直等到曲飛泠看完了這些證據,然後抬頭望向了她,盼望她能問些什麽來。

    然而曲飛泠隻是合上了自己麵前的那些證據,詢問她,“你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呢?這些證據,你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上官繡沉默了一瞬,而後道:“這些證據,都是自青樓而來。”

    “青樓?”

    曲飛泠反問道,隨後擰緊了眉,“你……”

    上官繡頓了一下,說道:“陛下,您不是問這些證據是從哪裏來的麽?這些都是繡自青樓中搜集而來的。”

    這是一個曲飛泠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dá àn,她看了看上官繡,又問了一次,“你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上官繡抿了抿唇,過了很久,她方才開口說道:“繡十七年前,無意得知了寒昧與曲明玉的苟且之事,當時正值父親被人誣告,朝中上下一片喊打之聲。當時證據尚且不足,繡懇請寒家諸位長輩為父申冤,寒家卻從來不肯。得知寒昧與明玉郡主之事後,繡一心以為全是因為寒昧變心,這才不肯相助父親哥哥,於是被人背叛之意,孤木難撐之情,盡皆湧上心頭。孕婦情緒,切忌大喜大悲,當下身子便有不適之狀,馬上叫了大夫過來,果然發現難產。”

    在提及上官家的事情的時候,上官繡用了“誣告”一詞,曲飛泠撩起眼皮看了看她,卻什麽都沒說。

    隻聽得上官繡繼續道:“當時繡一心以為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刻,因此隻能拚盡全力生出霜兒,實際自己的身體卻支撐不住,很快就進入了假死的狀態。大夫草草看過之後以為繡已是無力回天,於是迅速下了葬。誰都不知道,其實當時霜還有些意識,能夠知道自己的處境。隨後,在當天晚上,繡就醒了過來,卻因為四周已經封住,難以逃出。所幸按照錦繡一向事死如事生的習俗,棺槨尚未完全封死,墓穴之中也按照生前閣院布局配備了廚房和書房。繡一路找到廚室,找到一些吃食,方才能夠勉力支撐。”

    上官繡說得並不驚心動魄,但曲飛泠聽聞她的描述,眼前卻能展現出她當日的境遇來。明明還有知覺,卻被說成已經死了明明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已經入了土。換成心智稍微弱一點的人,保不準會怎麽樣的哭天搶地呢,偏偏上官繡那個時候還有心思想著出來,想著解決的辦法。身負著才女名字,被諸多老一輩看好的上官繡,至少在心性這一部分,絕對是沒有任何能令人詬病的地方的。

    上官繡道:“繡挖了三天方才挖了一條出來的道,但因在墓中三日,早已蓬頭垢麵,連本來的麵目也分不清的。但繡當時一心一意隻想著回到府中,昧郎自然能認出來繡究竟是誰,那便沒有關係了。抱著這樣的心情,繡一路走到寒府門口,卻正看到明玉郡主被人抬進了寒府。”

    她的語氣沒有變動,聲音卻頓住了。

    曲飛泠虛虛搭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緊了一下,她想起來了,曲明玉在上官繡死後就一直在家裏吵著要嫁給寒昧,承陽王擰她不過,終於在第三天鬆了口。早上鬆的口,下午曲明玉就迫不及待地進了寒府。

    完全沒沒想到當日當時,上官繡竟然就在!

    曲飛泠看向上官繡,“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麽不直接進入寒府?是誰攔下了你?”

    上官繡輕輕搖了搖頭,她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沒有人攔住繡。繡當時驟見此景,心中的支柱好像都崩塌了,頓時失魂落魄起來。何況當時本來也是撐著一口氣到的寒府,見了這場景,心中氣力已然是去了大半,連周遭的環境也來不及注意了,就被身後的人猛然用木頭敲了腦袋,頓時暈了過去。”

    曲飛泠心中也是一緊,旋即問道:“誰的人?”

    她第一時間就在腦中過了一次朝中誰最有可能做出這件事,不過是轉瞬之間,腦中就已經有了好幾個值得懷疑的對象。

    卻不想上官繡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道:“誰的人也不是,不過是個小人物,見我蓬頭垢麵,身上衣服的材質卻極好,又加之我麵色慘白,看著也不是很能打的樣子,於是起了貪念,於是就直接拿棍子打了上來。”

    曲飛泠目光一冷。她對上官繡的遭遇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到底是曾經和她齊名的人,聽聞上官繡的遭遇竟至於此,心中免不得還是會多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尤其是,這都是發生在她治下的京城的事情!她一直自詡錦繡在自己的建設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上官繡所說的這些,卻像一個無形的巴掌,直接打到了她的臉上。

    然而,更讓她憤怒的還在後頭。

    上官繡說道:“他們將繡拖到京中的僻靜角落,撩起繡的頭發,卻發現繡尚有幾分姿色,於是除了貪念以外,竟又生出了幾分欲念來。於是……”

    她的尾音逐漸消了下去,最後變為了囫圇吞棗,但曲飛泠和她離得極近,卻聽清了。

    上官繡說:“於是,他們強了繡。”

    曲飛泠的手一下子拍上了身前的小幾,“啪”地一聲巨響。

    上官繡連忙停住了話頭。

    曲飛泠怒氣衝衝,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緩了緩聲色,而後問道:“那後來呢?後來,你又如何了?”

    上官繡道:“隨後,繡被他們賣到了青樓。”

    曲飛泠看向了她。

    上官繡的目光平和,眼睛裏也沒有太多的怨念,然而曲飛泠自己的心情卻頗有幾分不平靜。

    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到了最困苦的境地,本以為走上去就能更好,卻不想,走下去,卻是更壞的境地。當時為奪皇位而陷入困境的自己,被小混混隨手欺負的上官繡,都是如此。

    “後來呢?”曲飛泠問道。

    “後來,繡幾次尋死不成,終於不再一意尋死。兼之青樓楚館中情報甚多,繡當時心中也記掛著父親兄長的事情,於是便用這種原因支撐自己活下來,直到現在。卻沒有想到,越查這件事,越發現了這件事的不對勁。”

    她複又站起身來,跪到了一旁,叩首道:“陛下,繡知自己絕非臆想,當初父親兄長的事情其實有諸多疑點,繡將這些證據收集完畢,拿到陛下的麵前,惟願陛下還我上官家的百年清明。上官家在錦繡為臣多年,通敵之事,斷不可能。願陛下詳查。”

    曲飛泠看著麵前的那疊證據,許久,終於翻開了那卷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