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上官繡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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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柳安將春風的兄弟父母送到大理寺之後,自己就以不插手該案件為由,先行離開了。但他也不能放心寒霜一個人在那樣的場麵裏,於是吩咐了自己府中的小廝密切看著審案的動向,有什麽情況要盡快告訴他。

    先前都好好的,直到小廝回來報說:上官繡出現了。

    “你說什麽?”

    柳安的手放在桌麵上,雙手捏緊成了拳頭,又問了一次,“你說,上官繡回來了?你確定你沒有看錯?”

    那小廝垂手道:“小人沒有看錯,的確是上官家的xiǎo jiě,模樣相貌沒有錯,她自己報名也是這個名字,陛下和明玉郡主見了她,也並未懷疑過她的身份,想來是真的無疑。”

    柳安的手緊貼著桌麵放著,過了好久,他才用手肘支起來,扶住了腦袋,然後另外一隻手隨意地揮了揮,示意那小廝下去了。

    阿繡竟然沒有死。她竟然,回來了麽?

    柳安垂眸閉眼,半晌,他的眼角竟慢慢落下了淚來。

    阿繡。

    他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心裏竟驀然泛出苦澀滋味來。

    又慶幸,又苦澀,又擔心,又無措,最後統統混雜在了一起,像是打翻了五味**,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這種滋味,到底是什麽了。

    他記得他和阿繡第一次見麵時候的秋千架,記得那個時候的阿繡剛滿七歲,才被家中的教養嬤嬤教著不要距離男子太近。她看見他跟著老師到了上官家,一麵記著嬤嬤的囑咐,要早早地避進內院,一麵卻又對他頗有些好奇,於是在回去的路上,躲在垂花門之後,小心翼翼地往他這裏望了一望。卻哪裏知道,正被他看了個正著呢?於是連忙掩耳盜鈴地轉過了身去,好像這樣,就不會被人看見了似的。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人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注:詞摘自李清照點絳唇蹴罷秋千。

    又好奇又赧然,柳安每每想起來她當日的姿態動作,都忍不住會想要笑起來。

    阿繡啊。

    他在心裏又念了一次這個名字,眼角的淚水滑落下來,他的嘴角卻帶著一絲笑容。

    你回來了,真好。

    柳安自己平複了許久,在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了之後,他方才站起身來,自己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他在琉璃鏡前照了多次,連衣服都換了好幾身,上下左右前後通通看了看,直到最後卻都覺得找不到合適的衣服。要不這件太顯老氣,要不這件又似乎太風流,不夠莊重。

    最後他對著衣櫃看了半晌,才捂住自己的眼睛,笑出了聲。

    這個場景,多像從前他去見阿繡時候的場景啊。唯恐顏色不盡如人意,非要著力打扮。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毛頭小子,卻似乎毫無長進。

    他將那些衣服都工工整整地放了進去,最後隻換上了平日的常服,然後一路往京兆尹衙門而來。

    說來也是極巧。柳安先前在衣著上捉摸不定的時候,正是曲飛泠在詢問上官繡這些年機遇的時候,這樣一來二往的,倒是用去的時間相差無幾。所以等柳安過來的時候,正巧碰上上官繡從京兆府衙門裏出來,正要去同寒霜說兩句話,一抬頭,先見到的,卻是柳安。

    柳安的容貌在這些年來,變化竟是不大,上官繡一眼望過來,馬上就認出了她。她向著寒霜那邊邁出的步子,就是一頓。

    柳安也同樣看到了她。

    他們明明那麽多年沒有見麵,但見麵的第一眼,依然能夠極快地認出對方。曾經一起求學的美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寒昧的心痛,在外遊學,以至上官家出事時自己孤立無援,完全不能伸出援手,在得知上官繡死後的心如死灰……這一刻似乎都湧上了心頭,衝撞著他自以為堅硬的壁壘,把所有的逞強都衝擊得支離破碎,最後眼中一熱,驀然就落下了淚來。

    上官繡往他的地方走了兩步,眼裏的淚水也同樣止不住。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柳安的麵前,然後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柳安的麵頰,說道:“安哥哥,好久不見。”

    她明明想問的有那麽多,比如他曾經不願入朝堂,後來為什麽入了朝堂比如他最初仍曾經拜在上官品廉的門下,在前期,很多人以此來詬病他,他是怎麽過來的?比如他曾經有那麽鋒銳的棱角,是什麽時候,全部磨平了呢?

    那麽那麽多想問的話,但是真的見到了柳安,她一句話都問不出口,區區一句“好久不見”之後,所有的話,便盡皆堵在了嗓子眼兒,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了。

    柳安也同樣說不出話來。他隻是上前兩步,將上官繡抱進了懷裏。

    “這麽多年,你受苦了,阿繡……”

    他心下有萬千言語,最後說出口的,也不過這樣一句話。

    即使他並不知道上官繡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即使他自己也覺得這句話,實則孔洞又單薄。但最後說出口的,也不過這樣三言兩語罷了。那些深邃又沉重的情緒,都被他埋在了心底,苦痛交錯,卻半個字也不同他人說道。

    寒霜順著上官繡的腳步走過來,看到的,就是他們相擁在一起的場景。她後退兩步,沒有去打擾他們。

    之前在柳安處,她就已經知道了柳安和自己外祖雖麵上不和,實則關係深厚的事,對柳安和自己母親有這樣好的情誼,也並不算見怪。所幸京兆府尹裏麵的人早先就被打發走了,後來旁的人見上官繡也是要同寒霜多說幾句話的樣子,也識趣的走了,是以院中並沒有什麽外人,倒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卻不想,她剛這樣想到,那邊垂花門外人影一閃,寒淩竟進來了。見到這個場景,也是一愣。

    寒霜趕緊招了招手,讓她進來。

    但等寒淩近了前,寒霜卻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

    今日春風攀扯出曲明玉,寒淩不可能不知道,再加上後來上官繡的出現,也讓整個兒的事件都開始變得更複雜。她和寒淩,也從最開始的關係不錯,逐漸到後來的疏於問候,以至於到了現在,見麵竟有了幾分尷尬。

    寒淩看了看院中相擁的上官繡和柳安,又看了看寒霜,最後,也隻說了一句

    “大姐姐,好久不見。”

    寒霜看了看她,道:“好久不見。”

    因為上官繡的意外出現,原本依靠母女名義而占據“理”之一方的曲明玉,很快就失了憑借。她從前和寒昧的事又被重新挖了出來:早有苟且,行為不端,在上官繡“死後”僅僅三天就要入主寒家,每一條罪狀都足夠讓人戳著脊梁骨罵。

    錦繡的貴人圈子裏很快就傳遍了這一次的風聲,雖然沒有傳到民間去,但曲明玉的麵子裏子是真的丟完了。尤其是,上官繡回來了。她這個“寒夫人”,現今也真的是稱不上“名正言順”四個字了。

    而也同樣因為攀扯出了曲明玉,寒霜的立場反而變得無辜且被動。先前一個勁兒說她不好的伍其等人,現下看著曲明玉自身難保,也紛紛改了口,一再地說是自己弄錯了,斷然不是寒霜的不好。加之曦城督學府中的儒學先生、法學先生等人的聯名上書,寒霜的科場舞弊嫌疑很快就被洗刷幹淨。

    寒霜在第二日的大理寺堂審中被當場無罪釋放,伍其等人一直說自己是誤會了寒霜,懇請寒霜原諒,背後的人乃是寒莫生等人,自己也是沒法子。他們一個個向著寒霜通通跪了下來,磕頭磕得“咚咚”響。

    何項看向了寒霜,“寒霜,你以為如何?”

    要是寒霜自己都不計較,那這些人的罪名,免了也無傷大雅。

    寒霜拱手道:“大人,此事雖已真相大白,但伍其等人因流言而隨意篡改事實,將汙水潑到他人身上的罪過卻不能饒恕。陛下重恩,允許百姓直接鳴冤敲鼓,對朝臣進行監督,本意自然是好的,也是希望百姓們可以有直接上達天聽的法子。但若是百姓裏出了伍其這樣的人,卻是擾亂了錦繡正常的辦公,於國於家而言,不僅無利,更是有害。是故,霜懇請大人嚴懲。”

    何項撚著長長的胡須,聽完了寒霜這段長長的話。朝廷的仁慈不應該作為百姓放肆的理由,在這一點上,即使是一心為了百姓的何項,也不得不承認這句話。

    於是,他最終落下了驚堂木。

    “秀才伍其等人,誣告朝廷命官,假造證據,其心可誅。故此特為嚴懲,以示百姓朝臣,不可盡言不實之事,不可盡言不實之語。今將伍其發配東洲,非詔補得回也。其所言背後主要實施人寒莫生等,今亦查明確有其事,因其身上尚有功名在身,故下獄半年,以示警戒。”

    他的驚堂木“啪”地一聲落在了桌麵上,“執行!”

    周圍的衙役棍棒敲落地,齊聲喊了一句:

    “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