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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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霜愣住了。

    她一時並沒有想到顧懷淵這話意味著什麽,然而等她在腦中過了一次,她這才發現,原來因為重生一次的關係,諸事已大有不同。

    沒有人不希望自己是特別的,寒霜從前也有自己是獨一無二的這樣的想法,但是父親不問,母親早逝,她逐漸也就忘記了這一茬。直到顧懷淵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是不會懷疑顧懷淵的話的。尤其是,顧懷淵對於黃老之術本就極有研究,他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她的手有些抖,問他:“這是……何意?”

    顧懷淵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逆天改命的命格本就不常見,連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最初也不甚相信,直至遇見了你。”

    這話說起來,卻就長了。

    他的目光放遠了,想起來了最開始看見寒霜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隻覺得這人的麵相委實太薄了些,雖然有些悲天憫人的情懷,和自己也算是有緣,但命相中的坎坷,就連自己想要護著,都頗有些艱難。

    但那時候,因為那一則小賦的關係,顧懷淵心中決定定要護住她。

    於是才有了後麵的這許多故事。

    但這些說出去,未免就有些赧然了。

    於是他果斷地跳過了這個話題,隻是說道:“旁的事,我不可多說。但我可以告訴你,你的命格,斷非是孤煞之命,曲明玉用流言來汙你,難道連你也信了她這樣的鬼話?”

    他定定地看向了寒霜,“我印象中的寒霜,可不是這個樣子。”

    寒霜心中一動。

    她對上顧懷淵的目光,卻被他眼中的灼灼傷了眼,於是她倉皇地低下頭來,複又將目光落回到了棋盤之上。

    當她走出來之後,她對於棋盤中的情勢也更了然於胸。於是這一看,樂了。

    “這樣的局麵,你竟也能夠靜下心來,和我下這麽久。”

    顧懷淵隻是微笑,然後抬了抬手。

    “都下到這裏了,你看看,從這裏開始,你能不能反敗為勝?”

    寒霜的目光落回到了棋盤上。

    很明顯,在她過分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對棋盤局勢都不在意的時候,顧懷淵是留了情麵的,否則她也不至於在棋麵上保持著和顧懷淵的勢均力敵。

    但是饒是如此,她的局勢也並不見得樂觀。

    寒霜在心中思索了一會兒,果斷地舍棄了原本和顧懷淵膠著的局麵,到了另一個地方開始新局麵。

    顧懷淵如影隨形,很快貼了上來。

    一旦寒霜回了神,顧懷淵的追打就明顯節奏快了很多,寒霜因為先前並不算好的局勢,在他這樣的進攻下,隻能全力以赴,竟然就忘了先前自己是因為什麽而情緒低迷的。

    一番廝殺之後,她的情緒竟然漸漸有了好轉。

    她放下了最後一顆棋子。

    局麵一麵倒向了顧懷淵的一方,她苦心經營,並沒有贏,但卻少有的,並不覺得難過。

    她看向了顧懷淵,道:“謝謝你,回之。”

    不必多言,一切都早已隱在這一句多謝之中了。

    顧懷淵隻是微微一笑。

    “走罷,你去歇著吧。”

    他看著寒霜,“我在外間守著你,等你睡著了,我再離開。若是你一會兒還想下棋,我便奉陪到底。”

    寒霜抬眼看向了他。

    這樣的行事,實則已經超出了君子所為的範圍,哪有君子出來就說要待著姑娘房間的外間的?這是越矩的。

    但是顧懷淵這樣說出來,寒霜卻並不覺得是一種冒犯。

    大抵是他的行事總是光正,寒霜對於感情上又從來沒什麽概念,所以竟沒覺得這樣做,倒也可以接受。

    她頓了一下,而後說道:“有勞你了。”

    顧懷淵的心動了一下,而後,輕輕地笑了一下。

    寒霜進了屋。

    她點燃了屋裏的燈光。

    暖融融的燈光讓她不停跳動的心逐漸安靜下來。她將燈盞放在門邊的小幾上,隔著一門之隔,能看到外麵顧懷淵站立著的,挺拔的背影。

    她抱著燈盞,一時竟沒有動作。

    其實,拋開本身男女之防的觀念來看,顧懷淵早已是仁至義盡。在發現她睡不著的時候刻意過來作陪,在發現她心不在焉的時候刻意讓棋,現在還因唯恐她睡不著,特意在外間等著。

    如此顧念的心意,實在是很難讓人不感動。

    她從內室裏拿了一個氅衣,然後推開了門。

    一開門,她就看到顧懷淵正坐在外麵的桌子旁邊,也是點了一盞燈,正在看書。

    她拿著氅衣走了過去。

    “你在外麵,雖不至於像在外麵一樣風大,但到底這是晚上,又是秋涼的季節,你若不加件衣服,到底會有些扛不住。何況你身子原也不算好。”

    顧懷淵沒想到她還有心思記得自己,接過氅衣來,嘴角的弧度都是輕快的。

    “去睡吧,早些休息,你先前下了那麽久的棋,想是也累了。”

    接過氅衣的時候,他的手碰到了寒霜的手,有些涼,寒霜的手往回不由自主地縮了縮。

    下意識地反應之後,方才發現他身子的不對勁,連忙伸手向前了一些,抓住了他的手。

    “怎麽這麽涼?”

    顧懷淵的手突如其來地被她抓了過去,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指尖卻已經有了溫潤和暖洋洋的觸感。

    他愣了一下。

    “寒霜?”

    寒霜猛然撤回了手。

    她向後了一步,彎了彎身,“抱歉,霜逾越了。隻是你的手……太涼了……”

    她有些囁嚅,顯然是怕自己方才的舉動冒犯了他。

    顧懷淵將自己的手捏在了手中。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方才寒霜留下來的溫潤觸感,柔滑的,柔軟的,還帶著暖。

    他的心髒跳得有些快,見寒霜如此,連忙說道:“不礙事,我並未說你逾越的事。隻是天色已晚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抬起頭,照例的溫潤如水。

    其實若是可以,他倒希望寒霜這樣的逾越能夠多一些,讓他的心裏,能夠多一些歡喜。

    但這樣的話說出來實在太輕佻的,又輕佻又孟浪,他說不出口,於是隻好退而求其次,讓寒霜早些去睡覺。

    總要她睡著了,他才能夠放下心來。

    寒霜輕輕地點了點頭。

    回屋,關門。

    寒霜最後看了一眼坐在外間的顧懷淵。

    看見他抬起頭,向著自己淺淺地笑。

    寒霜於是也笑了一下。

    然後她緩慢地關上了門。

    心中卻默默地念了一句: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當迷茫和自怨自艾的情緒逐漸遠去,寒霜心中也就沒了那麽多事兒困擾著了。她躺在床上,想著外麵坐著的顧懷淵,心中的激切竟慢慢和緩了下來,最後閉上眼睛,慢慢地睡去了。

    顧懷淵一直側耳聽著裏麵的動靜。

    聽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了,他才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然後合上了手上的書本。

    那書冊,從寒霜來之後,便一頁也沒有翻動過。顧懷淵一直看著麵前的那一頁的字,那些字都在腦中過了多次,但實則,他一句話也沒有真切地看進去,也一句話,都沒有真正完整的從腦中過過去。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輕輕觸在一起,然後,輕輕地撚了撚。

    寒霜。

    他心中念著這個名字,過了許久,方才鬆開了那兩根手指。

    大抵暗中愛慕的感情就是如此,一次不經意的觸碰,也能讓他心情激蕩,許久都平靜不下來。心中不由自主地會想著,她這樣,是不是代表著,對自己,也有著那麽一點兒零星半點的意思呢?

    他一麵這樣希望,一麵又不敢給自己這樣的錯覺。愛慕他人的人,在愛慕的那rén miàn前,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唯恐自己的言行有什麽不當處,讓對方對自己不滿或者失望。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顧懷淵從前沒有,隻有在麵對寒霜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唯恐。

    他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

    直到自己的心緒平靜了些了,方才拿著燈盞,在外間的意見抽屜裏找出了一根熏香來,放在外間,慢慢地點燃了。

    燭火飄搖,顧懷淵一眨不眨地看著那燭火,看得久了,眼裏都是燭光的星星點點。而那些星星點點裏,是寒霜最後走進內室,笑著看向他的神情。

    燭火飄了一下,從他的指尖撩了過去。

    他趕緊將心神收了回來。

    那一刹那的幻想啊,像是幽靈一樣,從他的眼裏心底飄過,如影隨形地跟著他的**,他甚至險些止不住。

    過了很久,他才放下了燈盞,而後,將熏香放到了桌上。

    熏香的煙霧嫋嫋,顧懷淵看著那煙霧慢慢地升起來,而後又慢慢地飄散開來。

    最後,整個屋子裏,都彌漫開來了熏香那使人平靜下來的氣味了。

    顧懷淵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然後向著內屋裏望了望。

    他似乎想近前看一看,最後,腳步卻定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過了很久,他才轉了身,披著氅衣,慢慢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