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寒霜,我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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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淵正是踟躕不知進退的時候,卻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隨即便傳出來寒霜的聲音,“回來了,怎麽不進來?”
顧懷淵抬了抬頭。
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竟又直接走回到了院子裏。
於是他笑了一下,上了台階,問她:“花可修好了?”
此話一出,他自己倒先怔了一下。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對話,讓顧懷淵不免陷入一種他和寒霜已經相處多年的幻象中。從外麵歸來的時候等看到有人在等著自己,日常的瑣碎事,於是都有了明朗的快樂。
寒霜卻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隻是帶著他往裏麵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倒是修好了,不過我是按照我的想法來的,希望你能喜歡。”
顧懷淵隻是微微一笑。
若是你動的手,我怎麽會不喜歡?
隻是這話委實孟浪,他沒說出口,隻是麵頰上有些泛紅。
寒霜沒看見,隻是很快帶他進去了。
修剪好的那支花已經被放在了桌上,顧懷淵走進去看,看見枝葉交錯,雖和常見的修剪辦法不同,但卻別有一番美感。
他看著那支花出神,沒有立刻說話。
寒霜覷了覷他的麵色,有些訥訥地問道:“不喜歡麽?”
顧懷淵聞言搖了搖頭,道:“寒霜,我有件事同你說。”
不論如何,寒霜和上官繡終究是血脈相連的骨肉,正如他對上官繡所說的那樣,有些事,他並不能代替寒霜做主,也不能將寒霜本應知情的事情給抹殺掉。
寒霜有她自己的生活,也有她自己的想法,這些事,都應該她自己來做主,才是最好的。
寒霜被他少有的正經語氣嚇到了,不免愣了一下,隨即勉強笑道:“你若是不喜歡,這支花我再從新修剪一支送與你可好?你這樣鄭重其事,倒讓我有些害怕了。”
從前的寒霜何曾說過“害怕”這樣的詞來?寒霜給人的印象一向是堅強有主見的,從來不曾這樣柔軟過。
而這樣的柔軟,也讓顧懷淵無法抵抗,隻覺得心底軟成了一灘水,輕柔的蕩開,溫暖的讓人心醉。
他情難自禁,伸手抓住了寒霜的手。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寒霜愣了一下,觸手是溫潤的觸感。她碰觸到顧懷淵的雙手,覺得實在暖和,竟有些戀戀不舍。
但這樣是於禮不合的。
她低垂了腦袋,掙了掙。
顧懷淵連忙放開了她。
“我……”
寒霜心裏亂的很,轉過身去,不想聽他提及這件事,於是連忙說:“你方才想說什麽?”
顧懷淵的話被堵在口中,一下子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他抿了抿唇,如寒霜所願的沒有提及他自己方才的舉動,隻是道:“我並無說這花不好的意思,相反,我喜歡極了。倒是謝謝你送了我這樣一枝花。”
這話聽得寒霜一半高興一半羞,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沒轉身,隻是問道:“那你先前說起來,有一件事要同我說,不知是什麽?”
顧懷淵抿了抿唇,道:“我方才去見了一位客人。”
寒霜轉過頭來。
普通的客人哪裏值得顧懷淵這樣費心思,既然專門提了,可見是個緊要的人。
她偏著腦袋等著顧懷淵接下來的話,顧懷淵卻一個字都不說了。
對視了兩秒,寒霜突然明白了顧懷淵的意思。
來的人,是她的母親。
她垂下了目光去,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了。
在顧懷淵這裏的時候,因著本身不在府中,所見也不過顧懷淵一人,最多有時候老七會過來通報個消息,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人了。
這樣的安逸,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溺進去,覺得自己好像就是回到了在南州的時候,那個時候,旁人的瘟疫都已經好了,整個南州的局勢也穩定了下來,雖然他們二人的身子還沒有好全,但寒霜知道有顧懷淵在,就有這樣的信心,他們是不會有事的。
因著這樣的想法,她那個時候在南州可謂真的無憂無慮,沒有與百姓生死相關的事,距離京城也非常遠,以至於她沉溺在那樣的歲月靜好裏,雖然知道並不可能一直保有著這份寧靜,但終歸忍不住,在這樣的平和裏再多待一點,再多待一點。
這段日子,她其實就頗有回到那種安寧日子中的感覺的。
沒有必要煩惱朝中的事,自己的罪名被洗刷了個幹淨,連上官家的陳年舊案也被翻出來了再重審。雖然母親的回歸出乎意料,但隻要她不去想這件事,她其實就可以當這件事不存在。
因為她尚且還在顧懷淵的府上啊,隻要沒有撿到上官繡,她其實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說,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但是,上官繡終究還是找來了。
寒霜歎了一口氣,笑的有些勉強,道:“我在你這裏,是不是對你也造成了困擾?我這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去罷。”
她轉身就要去收拾。
手卻被顧懷淵抓住了。
寒霜回過頭來,有些愣住了。
她再次掙了掙手,這一次,卻沒有掙脫開來了。
顧懷淵將她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喊了一聲,“寒霜”
寒霜抬起頭來。
她第一次和顧懷淵距離這樣近,近的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瞳孔,看見他長而翹的睫毛,甚至連他的呼吸裏的輕微熱氣,似乎也順著他的目光過來,飄散在她的周圍,讓她的周遭通通升溫。
“回之”
寒霜心跳有些加速,她喚了一聲顧懷淵,手上又掙了掙。
顧懷淵的手緊了緊,寒霜立馬不動了。
顧懷淵歎了一口氣,“寒霜,我同你講你母親前來的事,並不是要你抱著愧疚的心理離開國師府。我隻是想問問你,你想不想回去,你若是想,那我便送你回去你若是不想,就安心在這裏住著。不要再說什麽唯恐我為難就離開的鬼話,你要知道,我隻是想安心護著你。”
這話太出人意料了。寒霜一時怔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喚了一聲,“回之”
聲音很輕,似乎唯恐驚動了什麽。
顧懷淵垂眸看著她。
他知道寒霜很漂亮,一直以來都知道。寒昧當年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君子,上官繡當年在京中才名最高,但實則容貌也並不差,據他所知,也至少是位列前十的。他們倆人的女兒寒霜,又怎麽可能會長得不好看?
隻是從前寒霜的麵向裏被刻薄分去了美貌,太過尖銳的眼睛和下巴,永遠緊抿的雙唇,和眼裏常年的冰凍,都讓她的漂亮變得極其鋒利。這還不是意氣風發似的鋒銳,純粹是像個刺蝟一樣,看見誰都要先豎起全身的刺來,用尖刺來防備,用眼神來警告。
如此,怎麽會讓人覺得漂亮?
但是後來寒霜的命格逐漸發生變化,刻薄之氣漸漸消去,溫潤的君子風度漸漸展現出來,連帶著容貌也發生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不大,不過是麵上多了些肉,眼睛的輪廓變得柔和,但氣質卻已經是大相徑庭。
而當她現在,這樣仰起頭來的時候,那樣柔軟而溫順的姿態,真的很難讓顧懷淵不怦然心動。
他的喉結動了動。
然後他道:“寒霜,你自己想一想,問問你自己的心意,你想回去麽?”
寒霜看著他。
仰頭的角度,柔順的姿態,眼裏帶著軟。
顧懷淵趕緊鬆開了她的手。
而後轉過身去,雙手拊膺,克製住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他怕再這樣下去,他連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會做出什麽他自己都會後悔的事情來。
突然被鬆開了手,寒霜愣了一下。她將手背到了身後,而後,兩隻手捏在一起,互相輕輕地碰了一下。
和剛才顧懷淵的舉動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啊。
她心中隱約像是碰到了什麽,但這概念實在太模糊了,她自己想不明白,於是隻好先擱置下來,回來顧懷淵所說的那個問題上來。
過了好久,她才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
顧懷淵伸出手指,輕輕地晃了晃。
“我已明白了,我會同上官夫人說個明白。至於你心中的想法,若你不願,實不必勉強告知於我。”
眉眼溫潤,寒霜的心裏突然覺得一熱。
若是常人,這個時候大概會指著她的鼻子,罵她大不孝了。自己的母親都已經找上了門來,為什麽還不肯回去?但她心中的糾結情緒,實在難以對人開口,所以隻好緘默不言。
所幸,顧懷淵什麽也不問,什麽也沒說。
她抬眼看向了顧懷淵。
“回之,謝謝你。這麽久以來,真的,真的,非常麻煩你,謝謝你。霜這一輩子,能有一個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她說著,向著顧懷淵深深地躬了下身。
顧懷淵看著她的動作,麵上在微笑,心裏卻說不出的難過。
他做了這麽多,寒霜卻偏偏還是不明白。
他往前進了一步,微微俯身,在寒霜的耳邊說道:“寒霜,若我是有所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