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愛到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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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她抬起頭,弱弱地喊了一聲,“回之”
顧懷淵後退了一步。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像魔怔了一樣,竟一反常態說出那樣的話來。他向後退了一步,什麽都沒說,徑直出去了。
寒霜既然已經表明了不想回去的想法,他總應該告訴上官繡才是。
寒霜愣在原地,沒有開口喊住他,也沒有問,他所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隻是捂住胸口,壓住了砰砰跳動的心跳。
顧懷淵好像身後有什麽在追趕似的,極快地離開了他和寒霜這幾日所住的院子,到了前院。
這一來一回的時間雖不長,但對上官繡來說,卻像是已經過了許久。
看見顧懷淵回來,她連忙迎了上來,問道:“如何?”
一麵問他,一麵向後張望,希望自己女兒能跟著顧懷淵一並出來。
顧懷淵看了看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上官繡眼裏期待的亮光一下子就熄滅了。
她有些勉強地牽動了一下唇角,卻沒能牽動起來一個上翹地弧度,於是便成了苦笑。
她道:“勞煩國師大人了”
顧懷淵看了看她的神色,心裏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上官繡對寒霜的母女感情是真的,但是她在寒霜的生命中缺席這麽多年,不知道怎麽才能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的尷尬,也是真的。
他抿了抿唇。
但不過刹那,他心中就下了決定,於是開口喚住了將要出去的上官繡。
“上官夫人”
上官繡回過頭來,斂襟問道:“國師大人可還有什麽事?”
顧懷淵道“最近正值秋狩的時節,京中不少女子都原意出京外遊玩,若是上官夫人有時間,倒不妨也去看看。這個時節,上林苑外圍的楓葉倒是開得正好呢。”
上官繡先是一愣,隨即馬上反應過來,顧懷淵這是在隱晦地提醒她。
她麵上的笑意一下子就顯露了出來,連忙對著顧懷淵行了個禮。
“繡記住了,不知去上林苑外圍看楓葉,什麽日子最好呢?”
顧懷淵微笑著給出了答複。
“五日之後。”
上官繡微笑著離開了。
顧懷淵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來秋狩的事情,他這樣說,必然是說自己的霜兒,在五日之後,也會前去狩獵!
上官繡捏著雙手走出來,心中竟然一片歡喜,連腳步也輕快了。
很快就到了五日之後。
寒霜卻還不知道這事兒顧懷淵已經告訴了上官繡。那日發生的事情,和那天顧懷淵莫名其妙說的那句話,她一個字都不敢問。和顧懷淵隻是盡量按照往常的態度處著,自己卻又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衡,唯恐越雷池半步。
她隱約知道,若是這層紗被揭開了,她和顧懷淵的關係會發生很大的轉變。但是她不知道這樣的轉變是好還是壞,也不敢賭。人生能有個知己實在太難得了,前世是榮安,也隻有榮安,這一世卻加了完顏昭和顧懷淵。
她不想和顧懷淵改變這樣的關係,希望能夠長長久久地做朋友,所以那些變數隻能擯棄。所以,就算她隱隱約約地覺出了什麽,出於一半不自在,一半不敢改變的態度,她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麽都不說。
顧懷淵也一個字都沒說。
兩人就像行走在結冰的木頭橋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連試探都有點不敢,隻是仔細地保持著平衡,大氣都不敢出。
於是,在這樣心照不宣卻都不肯提及一詞的境地下,很快就到了五日之後。
顧懷淵昨日就告訴了寒霜,今日要去上林苑外圍的事情,寒霜便刻意起來得早了些,一切都收拾妥當了,就等著顧懷淵來敲門。
顧懷淵等到辰時都快尾聲了,方才前來找她。
一開門,便看見寒霜已經準備好了,正是整裝待發的模樣。
他不免一笑,“怎麽像是小孩子要出去玩了似的?這樣迫不及待?”
寒霜赧然地笑道:“霜生來愛自由,但從夜華回來好幾月的功夫了,也沒什麽時間能出去玩玩,現在知道自己能出去,自然歡喜非常。”
顧懷淵這才想起來,從夜華回來,她先是被冤枉下了獄,後來又因為牽涉到上官家的事情,也不方便離京。現今就算不在府中了,也終究是個敏感身份,不方便到處去走走看看。
但偏偏寒霜的願望就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於是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寒霜柔順的頭發,說道:“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走罷,正好趁著今日,我帶你去逛逛。上林苑周邊跑馬,這樣年少輕狂的事,你大抵還沒有做過。”
寒霜微微一笑。
上林苑是錦繡先帝從前建造的園林,後來移植了不少奇珍樹木進去,麵積和綠植都在漸漸擴大,就成了皇家用來練身邊禁衛軍的地方。
錦繡昭明三十五年,被錦繡宣帝訓練的上林苑的羽林騎一舉北上,深入漠北千萬裏,直搗北狄黃龍,在對北狄的戰爭上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從那之後開始,上林苑就成了皇家不宣於口的練兵之地,尋常人根本不能靠近上林苑周邊。也就隻有顧懷淵這樣的人任性,說上林苑的楓葉好看,於是跟曲飛泠要了旨意,帶著寒霜去看楓葉。
寒霜也是從前隻在樹上看過上林苑的描述。
書上講,上林苑雖形貌不大,但苑中高山窪地,各種地形應有盡有,樹木、草叢、河流、沼澤,造就了上林苑的豐富,也讓這裏獨特的多種地形環境,給訓練精兵tí gòng了地理上的先決條件。
上林苑的珍奇樹木非常多,寒霜記得上林賦裏麵特意用了兩段來形容裏麵的樹木,天南海北的綠植被盡數種植在了這裏,並相當神奇地保持著生長的態勢,實在是很難讓人不驚訝。
而這個時節,最引人注目的,果然是入顧懷淵所說的那些楓葉。
在上林苑的外圍,被種了一顆有一顆的楓樹,這些楓樹錯落有致,雖不是刻意鍾成,形態也不規整,但卻給人一種非常驚喜的感覺。尤其是那楓葉在這時節盡皆紅遍,層林盡染,好像突如其來炸開的一片紅。
寒霜立在林子麵前,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過了許久,她才笑道:“世人都說上林苑美極了,但我站在這裏的時候,才發現上林苑的外圍的楓葉,卻也不成多讓。”
顧懷淵微微一笑。
“你大概不知,這楓葉,卻還是宣帝命人種下的。”
寒霜挑了挑眉,“噢?此話怎講?”
顧懷淵道:“當年羽林騎大勝,將北狄向北驅逐了千裏,讓錦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再經受北狄的折磨。那場漠北之戰給錦繡的百姓們帶來了希望,也讓錦繡的江山得以永固,但卻有一個人永遠地留在了漠北。”
寒霜記得這個人。
“當時的羽林騎統領,霍征。”
顧懷淵點了點頭,“正是他。”
“霍征是宣帝的外甥,自來在宮中就非常受寵。他從小就非常喜愛兵法,對於兵法之道總是能夠侃侃而談,連宣帝與他論兵,有時候都不得不甘拜下風。正因為他對於軍事這樣的敏銳,所以才能在宣帝舉國之力開始漠北之戰的時候,被指定為漠北大戰的統帥。”
“年紀輕輕的將軍啊。”
顧懷淵感慨,“他那個時候將將及冠三年,連而立之年都還差的極遠。宣帝為這場戰爭傾注了畢生心血,什麽都安排好了,就等待著霍征能夠大勝歸來。”
“霍征不負眾望,果然大勝。一路向著漠北而去,將北狄人趕向北方,好像一尊殺神。”
“宣帝知道這個消息,高興極了,大笑著要給霍征封賞,他不由自主地想著,霍征今年才二十三歲,正是一切將將開始的年紀,他有了這樣的功勞,一輩子都能在guān chǎng中好好立足,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但是,他無論如何地沒有想到,傳回來的,竟然會是霍征死亡的消息。”
“原來北狄人不甘心自己離開祁連山,在霍征回京的路上布下了死士,百餘人衝殺進來,抱著必死的決心要殺了霍征。霍征躲過了致命傷害,卻身中劇毒,當天晚上就去世了。”
顧懷淵的手扶住了他麵前的楓樹,他看著楓樹,口中有頗多的感慨。
他道:“寒霜,我方才說的這些事,你恐怕都知道,但有一件事,你卻不知。”
他看向寒霜,說道;“此事說來還是皇家秘辛,霍征並非宣帝外甥,卻是他的親子。”
“子欲養而親不待,其實反過來,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顧懷淵看了她一眼,看見寒霜抿起來的雙唇,於是又轉過了頭,看向了麵前的楓樹。
他說:“這些楓樹,實際上,就是宣帝為了紀念霍征,而種下的。因霍征最愛楓樹,停車坐愛楓林晚,愛到了骨子裏。”
寒霜抿了抿唇。
她其實已經明白了顧懷淵的意思。
他這是希望自己和母親,重歸於好。
寒霜垂下頭,正要說些什麽,卻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連忙回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