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並不樂觀。

    寒霜並著顧懷淵找了許久，都沒有看到上官繡的影子。眼看著雨水越落越大，顧懷淵心疼寒霜，便叫她先回去。

    他們在附近尋了些還算幹的柴火，有一些濕氣，卻又能夠點著的，抱了回去。因著害怕萬一上官繡回去了一見沒人，也會擔心，所以趕緊回去了。

    然而回去並沒有上官繡的影子。

    寒霜放下柴火，少有地有些怔怔地。

    這個時候，她就止不住地後悔起來。

    明明好不容易才家人團聚了，自己為什麽要鬧脾氣呢？若是上官繡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寒霜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她放下柴火，轉眼就要出去找，顧懷淵卻趕緊攔住了她。

    “寒霜，你先坐下，冷靜冷靜。”

    他硬生生摁著寒霜坐了下來，“現在著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個時候天大雨，你去找人也很不現實，你……”

    他的話頓了一下，透過薄薄的衣服，他能感覺到手下的，寒霜溫潤的弧度，他的話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把你自己照顧好。”

    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天色灰蒙蒙，雨水遮擋了大部分的視線，於是他的所見之處裏全是一片灰黑。

    這樣子很不容易看清楚時間，顧懷淵在心裏算了算，道：“現下是戌時亥時交接的時刻，已經不玩了，羽林騎是點卯時刻就會全部起來，你先睡一覺，等到卯時時候，我去上林苑裏麵，找到羽林騎的人，拜托他們來幫忙尋找，想必更合適一些。”

    寒霜心裏其實早已經慌了。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對於顧懷淵的話，也並不是很能聽得進去，固執地想出去找上官繡，但顧懷淵穩穩地抓住她，不讓她出去。

    “寒霜！”

    “你聽見了我的話了麽！”

    眼看著寒霜完全聽不進去，顧懷淵將她重新拉了回來，問她。

    寒霜怔怔地抬起了腦袋。

    顧懷淵在心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他伸出手來，將寒霜攏入到了懷裏，“好姑娘，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因為這樣的事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好好睡一覺吧，等到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寒霜抖了抖嘴唇。

    “真的會好麽？”

    顧懷淵點了點頭，“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他耐心地說了很久，終於把寒霜哄好了，於是哄著她先去將衣服換下來，自己卻先去生火。

    他背對著寒霜，決不往後麵看，隻是專心地點火。隻是那火實在不怎麽容易點起來，半幹的柴火帶著濃重的濕氣，顧懷淵被嗆得受不住，捂著嘴巴咳了起來。

    他的目光在不經意間掃過了對麵的牆壁，看見了上麵影影綽綽的影子。

    寒霜的背影被火光印在了上麵，火光拉扯出了她纖長的身影，嫋娜並且惹人聯想。

    顧懷淵趕緊閉上了眼睛。

    但腦海裏關於寒霜身影的印象卻一直揮之不去。

    纖細的身體，勻稱的曲線，以及……

    他猛然止住了自己的思緒。

    這樣的遐想對寒霜而言實在太不尊敬，他抿了抿唇，努力將這種想法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但腦中的遐想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就停止掉。

    顧懷淵越想著要停住這樣的想法，那些想法就越發像是紮根在他的腦海中一樣，揮之不去。顧懷淵隻能閉上眼，拚命地告訴自己不要想。

    然而沒有用。

    他於是抿緊了唇，在心中背起心經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字一字，一字都不肯斷。

    他的身子卻突然被人晃了晃。

    顧懷淵連忙睜開了眼。

    卻見寒霜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了他的麵前，正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回之，你怎麽了？”

    她伸出手來，要碰顧懷淵的額頭。

    顧懷淵連忙向後避了避。

    “你的臉怎麽”

    “我無礙”

    二人同時出聲，說的話卻大不一樣。

    寒霜有些尷尬地看了看他，然後，收回了自己的手。

    顧懷淵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來。

    他想要說些什麽，但說什麽似乎都不合適，於是，隻好閉上了嘴。

    寒霜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收回來的手，半晌，方才抿了抿唇。

    她沒再麻煩顧懷淵，隻是自己將換下來的衣服攤開在一處顧懷淵整理出來的石頭上，那石頭旁邊正是火堆，正好能夠烘幹衣服。

    所幸現在是秋天，她裏麵的衣服穿得也不至於太過輕薄，否則也決不敢這樣爽快地換下來。倒是顧懷淵，因著沒有地方再烘烤衣服了，一直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坐在火堆旁邊，竟是半個字也不提烘烤衣服的事。

    還是寒霜看不下去，開了口：

    “回之，你要不要烤烤衣服？”

    顧懷微笑著擺了擺手，道：“無礙。”

    寒霜於是便再不說話了。

    當她心中漸漸有了顧懷淵在疏遠她的想法之後，她的處事，就做不到從前的自如了。連一句尋常的話，她也會情不自禁地掰碎成許多，慢慢地去掰扯其中的意思。

    若是從前顧懷淵說這樣的話，她隻當顧懷淵是在顧念她，現今顧懷淵再說這話，她卻忍不住覺得是在疏遠自己，於是什麽事都不願麻煩自己罷了。

    人之情愫，向來如此奇妙，一言一行，自己做來是一回事，卻又總逃不過那些一言一行被人看見之後，賦予一層別的含義。

    顧懷淵明顯地感覺到了寒霜心情的低落，然而當他麵對這些事的時候，卻做不到像平素一般的侃侃而談。

    於是他也靜默下來。

    隻能聽見窗外大雨瓢潑的聲音，以及麵前的火光的嗶剝聲。

    “去睡吧。”

    過了很久，顧懷淵才說道。

    寒霜張口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隻道了一句：“如此也好，顧大人也早些休息罷。”

    說完就往顧懷淵身後行去。

    手卻被顧懷淵拽住了。

    “怎麽突然又叫回這樣生疏的話來？”

    寒霜掰了掰他的手，卻沒有掰開。

    “顧大人！”

    顧懷淵站起了身來，“寒霜，你怎麽了？”

    他還問她怎麽了！

    寒霜不知自己哪裏來的火氣，猛然推開了顧懷淵，說道：“顧大人，還望自重！”

    要是他原本沒有那些想法，又何必要來攀扯她？寒霜的確沒有任何關於感情的經驗，但有些事卻源於人的本能，比如那種似是而非，不可明說的情感，寒霜自己雖說不清道不明，但當她發現那些事可能都是假的時候，卻又控製不住地覺得自己受了欺騙。

    顧懷淵被她推開，再看她的神情，思索今日發生的事情，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寒霜這是因為什麽。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寒霜的手。

    “寒霜”

    他喚了一聲。

    聲音裏帶著纏綿。

    寒霜想要掙開的手一下子頓住了。

    顧懷淵笑了一下。

    “傻姑娘，我不過是不願意讓你擔心罷了。”

    他抓著寒霜的手，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額頭上。

    帶著喟歎似的語調，又喚了一聲，“傻姑娘”

    剛一碰到顧懷淵的額頭，寒霜就感到了一陣滾燙，她猛然“啊”了一聲。

    “天哪，你怎麽燒的這樣厲害？”

    顧懷淵微笑著看著她，然後伸出一隻手指來，輕輕地抵住了她的唇。

    “噓，傻姑娘，不要擔心，我沒事。”

    “這怎麽可能沒事！”

    寒霜終於知道為什麽之前顧懷淵要避開她的手，但是這樣的知道實情，卻並不會讓她的心裏覺得好受半分。

    她眼睛都紅了，怒斥顧懷淵：“胡鬧！”

    顧懷淵隻是微笑著看著她，“傻姑娘，我沒事。”

    他將寒霜往自己身邊拉近了些，眼睛徑直對上了他的眼睛。

    “傻姑娘，知道你還在意著我，我就不會有事了。”

    寒霜的雙唇動了動。

    她的麵頰上逐漸浮現出緋紅的顏色來，然後慢慢地偏過了腦袋。

    “我又不是大夫，我在意，又有什麽用？”

    “對我來說，卻是極大的鼓舞。何況”

    他頓了一下，然後低下頭來，湊到了寒霜的耳邊。

    “何況，沒有什麽，比得知自己被心愛的人掛念著，更令人愉快了。傻姑娘。”

    寒霜一下子就愣住了。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回之……，你……”

    顧懷淵卻沒有說話，隻是將她向前拉了一步，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傻姑娘……”

    他輕輕地歎道。

    “我從前一直以為，你不明白這些，所以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但是，其實你也是有感覺的，對不對，寒霜？”

    他的手伸出來，輕輕地撫了撫寒霜柔順的頭發。

    溫潤的觸感從寒霜的頭皮拂過，寒霜的身子止不住地顫了一下。

    但是她沒有退開顧懷淵的懷抱。

    隻聽得他說道：

    “寒霜，我歡喜你，從前就歡喜你。”

    他低下頭來，輕聲問她：“所以，我們試試看，好不好？”

    寒霜僵住了身子，沒有任何動作。

    顧懷淵也沒有催。

    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自己都驚訝。但是真的等說出來了，他才有一種，早該如此的感覺。

    而寒霜呢？

    她的感覺，竟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事兒發生得竟然都不算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