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我心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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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懷淵的手停留在寒霜的唇上,帶著冰涼又幹燥的觸感。

    寒霜抬了抬眼。

    觸眼可及的是顧懷淵溫潤的目光,像是流水一樣,潺潺地流過他的眼底,隨後便好像進入桃源深處,帶著明亮又舒緩的光影。

    寒霜的心突然動了一下。

    她的唇抿了抿,蹭著顧懷淵的手指而過去,雖是無意,卻好似春風拂過清水,蕩起陣陣的漣漪。

    這漣漪不止是蕩開在她的心裏,也蕩開在了她的眼底。

    她抬起頭。

    眼裏還有著溫潤的濕氣,然後對上了顧懷淵的眼睛,說道:“好,我應你。”

    她原就不是糾結又唯恐的人,之前的唯恐實則已是不常見,現在既已知道顧懷淵的心意,那些輾轉和唯恐自然會消去大半。

    何況她心中也還尚且有著一種,她這條命是向老天借來的,這樣的感覺。上一輩子沒有做到的,上一輩子沒有機會經曆的,這輩子,她都想經曆一次。

    重活一生的意義不是畫地為牢,是要活得更好。

    她不是無情的人,幼年聽書看書,長成之後又經曆了完顏昭曲如是的因情生變一事,雖則她並不一定認為感情的單獨的好和單獨的壞,但若說沒有一丁半點的遐想,卻也是不可能的。

    是個人,就總會對自己的未來有所規劃和想象她從前的規劃裏隻有功成名就,但是現在,她想在她的規劃裏,加一個顧懷淵。

    她抬起頭,看著顧懷淵,一毫一厘地掃過顧懷淵的麵容,然後又說了一句。

    “我應你。”

    顧懷淵將她擁入了懷中。

    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我心匪石,不可卷也。我心匪席,不可轉也。唯願君心似我心。”

    這是借用詩經裏麵的句子來表達自己的堅定心意。顧懷淵的意思是,他的心意不可移,不可變,對寒霜的情誼將會持續永久。這是許下堅定的諾言,而與此同時,他希望寒霜同他一樣,也能對他有相同的心意。

    這話原來常是女子同男子說,顧懷淵反其道而行之,是在表示自己將寒霜放在了心裏。

    寒霜明白了顧懷淵的意思。

    她伸出手來,拉住了顧懷淵抵著自己雙唇的手指。拉開,然後又在自己的唇上碰了碰。

    然後,她看向顧懷淵,手指牽引著顧懷淵的手指,將他的手指,碰上了他自己的唇。

    那重合的位置正好就是寒霜先前碰上自己雙唇的位置。

    做完這件事,她整張臉都紅了,連忙鬆開手,轉過身,跑了出去。

    顧懷淵目送她跑遠。

    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半晌,他才抬起手來,自己用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輕輕壓了壓。

    寒霜。

    他在心裏念了一次,隨後,慢慢地,清淺地,牽動出了笑意來。

    上官繡的身子逐漸有了好轉的跡象,寒霜叫了府中的人過來,去安排好接上官繡回府的事情,又專門讓春風去請了京中德高望重的大夫來,專門守著上官繡。

    如是,過了好幾日,上官繡總算是清醒地睜開了眼,不再是原來那種醒來也昏沉的狀態了。

    上官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寒霜。

    彼時正是春風在旁邊伺候著,上官繡醒來的時候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問:“春風,霜兒呢?”

    春風被她的力道抓得手疼,她輕聲寬撫道:“姑娘正在外間同大夫商量事情呢,夫人不要擔心。”

    一麵說,一麵輕輕地扶著上官繡起來,將藥湯遞到了她的嘴邊,說道:“夫人先用些湯藥,姑娘就在門外,不會不見了的。夫人不要過於掛心。”

    上官繡順著她的手,喝了幾口藥。喃喃地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大概是因為大病初愈的緣故,她的神情看著還有些恍惚,寒霜回來,看到的就是她的這副模樣。

    寒霜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後突然有些恍惚地想,原來上官繡也早就不年輕了。她過去創造的那些chuán qí都已經過去了多年,而她自己,也已經老了。

    寒霜竟然有些覺得恍惚。

    就是這會兒放空的時間,上官繡卻已經看見了她,連忙喚了一聲,“霜兒”

    寒霜走到了她的麵前。

    囁嚅了一會兒,喚道:“母親”

    不過兩個字,竟讓上官繡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看著寒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寒霜連忙握住了她的手。

    她發現,上官繡真的已經不年輕了。雙手上已經生了皺紋。紋路讓她覺得心疼。

    她在床榻邊上坐了下來,從春風的手中接過了那藥湯,給上官繡喂去。

    春風見此,連忙退了出去。

    上官繡隻覺這次醒來,好像身似夢中,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寒霜,生怕這是一場夢,一眨眼,寒霜就消失了。

    這樣的目光讓寒霜又心疼又無奈,她將手中的藥湯給上官繡喂完,而後看著她,說道:“母親,霜不會走了,您不要擔心,好好歇會兒吧,霜就在這裏守著您。”

    上官繡眸中的濕潤再也克製不住,淚水順著她的雙頰落下來,她抓住寒霜的手,輕輕應了一聲,“好,好孩子……”

    一直哄著上官繡重新睡下了,寒霜方才走了出來。

    老七連忙上前來問道:“寒姑娘,上官夫人的身子可如何了?方才我聽春風說,上官夫人剛醒來呢。”

    寒霜笑道:“勞煩你掛心了,這次醒過來,看著精神氣倒是好了不少,不必擔心。”

    她左右看了看,找顧懷淵的身影。

    從之前他們彼此表明心意之後,顧懷淵好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先前還有些掩飾,現在卻連掩飾都沒有了。成天介的往她府裏來。老七總是跟著。今兒既然老七來了,那想必顧懷淵也就不遠了。

    她四處看了看,果然看見不遠處,顧懷淵正長身玉立,見她望過來,對著她笑了笑。

    寒霜抿著唇笑了一下,朝他走了過去。

    “怎麽樣?”

    顧懷淵問道。

    “精神好了些,也不比先前醒來不認得人了,倒是叫人放心了些。”

    顧懷淵聞言點了點頭,帶著寒霜往旁邊走去。同時伸出手來,牽住了寒霜的手。

    寒霜低下頭,抿著唇笑了一下。

    卻說上官繡原來就睡了許久,這會兒吃了藥雖腦袋有些昏沉,卻不怎麽睡得著了。她知道寒霜離開,雖然想讓寒霜留下來,但念著她想必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一直在這裏坐著,自然也就放了手。

    但輾轉反側終究睡不著,她索性坐起了身來,在床上自己緩了緩,覺得腦袋沒有先前那麽昏沉了,方才起了身來。

    外間春風在候著,見她自顧起來了,有些唯恐,連忙問道:“夫人怎麽起來了?可是有什麽事要做?夫人吩咐奴婢就是不必親力親為。”

    上官繡被她逗笑了,擺了擺手,道:“不要害怕,我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不過是想出去看看霜兒是在做什麽罷了。”

    她讓春風給她換了衣服,春風本要勸她現下外麵風還大,而且天氣涼,但上官繡一心一意想去看看寒霜,對這些都不以為意,隻是道:“這些都不礙事,將衣服套厚一些便罷了。”

    春風見擰不過她,隻好替她換了衣服。

    並給她加了一層薄薄的氅衣,穿完了,又上上下下看了幾遍,見沒什麽疏漏了,方才同上官繡一道出去了。

    她們詢問了立在外麵的丫鬟,得知寒霜是往小花園的方向去了,便一道往那邊走去。

    上官繡已經知道春風從很早之前就陪著寒霜的事情了,雖然她也知道春風最開始是曲明玉派過來的人,但春風到底是個忠心誠懇的人,在最後依然選擇了站在寒霜的同一邊。就這一點,就足以讓上官繡對她放心了。

    她向春風詢問其起寒霜從前的事。

    雖然她早已發動自己的人去查探寒霜的過往,但這些終究是旁人看來的事,寒霜的心情,她是怎麽想的,這些都隻能詢問她身邊的人才能得到。

    春風也不藏私,說道:

    “姑娘從來都是個極強的性子,在曦城的時候,雖然受製於支脈的人事之中,但姑娘從來不曾畏懼,做事常常出人意料。”

    因著上官繡是姑娘的親人,寒霜也吩咐過,若是上官繡有什麽吩咐,定要好好照辦,若是上官繡有什麽事要問,也自然要知無不言。

    她遂將當時寒安派人來攔著寒霜,不肯讓她去kǎo shì的事給說了。

    一邊道:“也難為姑娘本身有些功夫底子,才沒有被那人得逞,反倒反將一軍,讓支脈的安姑娘不敢隨意動作。可謂出奇製勝。”

    上官繡扶著她的手,許久沒有說話。

    在她查出來的消息中,就沒有這一條。想必是被人壓下來了。她知道她的女兒從前受了苦,卻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險些陷入生死絕境。

    她站在原地不動,過了許久,方才歎了一口氣。

    所幸,苦盡甘來。

    她並著春風繼續往前走了兩步,還沒有走出太遠,卻見前麵已經有了人影。

    上官繡正要開口喚寒霜,但一瞥眼,卻看見寒霜旁邊站著的人,麵色頓時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