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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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麵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一個聲音當然是她的母親,另外一個,也很熟悉。
寒淩捏緊了自己寬而廣的袖子。
寒銘。
寒淩咬住了唇。
她從前從來不知道自己母親和寒銘的關係好,什麽時候他們的關係變得這樣親密,隻說兩個人能說的話,周圍的丫鬟又為什麽一個都不見了?
她心裏隱隱約約有些唯恐。母親不會跟當年上官家的事情,也有關聯吧?
她心髒跳得有些厲害,又往門那邊湊了湊。
她聽見了自己母親的聲音。她在冷笑:“寒銘,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著把寒崇、寒鷲拉下水?寒銘,你的臉呢?”
寒崇、寒鷲是寒淩的胞弟。寒銘怎麽要拉他們下水?
回答曲明玉的是沉默。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說道:“曲明玉,我就隻是再見他們一眼,絕不會做出別的事來。我知道自己自身難保,又怎麽會想著要拉他們再下水?”
曲明玉卻絲毫不為所動。
“那你今日又何必出現在這裏?大理寺那邊的案情就快查下來了,現下你難道不是眾人關注的對象?你的出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明裏暗裏跟著呢,就在你快要身死名滅的時候,你過來見了我,見了寒崇、寒鷲,難道旁人就都是傻子,隻當你是過來看看子侄,不會懷疑到別的事情上去?”
寒銘被她說得無言以對。
過了半晌他才說道:“……但我今日已經到了這裏了,就算不見他們兄弟二人,寒家的隱患也已經埋下了,總歸都是這樣了,你又何必倔著不肯讓我見他們呢?”
有些可憐,又有些無奈的語氣。
門外的寒淩右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嘴邊,輕輕地咬住了自己的手。
母親當真和寒銘有些故事,母親當真參與了當年上官家的事麽?否則又何至於這樣唯恐?
她咬住了自己的右手,避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繼續聽裏麵的對話。
她覺得寒銘的委屈強調有些奇怪,但這個時候卻並不榮得她多想,於是她隻好將這件事壓到心裏,隻是專心致誌地聽裏麵的談話。
曲明玉同樣沉默了一會兒。
過了許久,她才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你見他們,不能放任你的事情跟他們扯上關係。”
她頓了一下,似乎抬頭看了寒銘好一會兒,然後方才說道:“寒銘,你若還有那麽一絲半點的顧念那兩個孩子,就不要想著見他們,否則他們就算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他們還那麽小,怎麽經得起風雨?”
寒銘沉默了好一會兒,歎了一口氣。裏麵傳來身體和椅背相碰的聲音,似乎是寒銘無奈地靠了上去。寒淩聽著,似乎都能想到他麵上的無奈。
過了很久,他才說道:
“可是……他們也是我的骨肉啊……”
聲音輕了些。但在周圍這麽安靜的情況下,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寒淩的耳朵裏。
寒淩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他的骨肉?
寒淩咬著拳頭,咬得很緊,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上傳來的疼痛。
她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但腦袋卻已經覺得懵了。
自己的兩個弟弟,竟然不是父親的血脈?
她的心髒跳動得有些厲害,連帶著腦袋也有些泛疼,她勉力定了定神,將心裏麵紛飛的思緒全都勉力往下壓,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異樣來。
她這裏恍惚了半瞬,卻聽裏麵猛然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曲明玉徑直將桌上的茶盞掃了下去,冷哼道:“寒銘你住嘴!”
寒銘從今日過來就幾乎一直在被她訓,寒銘本就是暴躁的性子,今日已經忍耐多時,這會兒突然就不想再忍了。他猛然單手拍了一下桌子。
“曲明玉!”
他紅著眼抬起頭來,“你不要忘了!他們到底是我的孩子!我現在不過是想在離開之前最後見他們一眼!為什麽你就要這樣千般阻難?”
曲明玉不為所動。她冷哼了一聲,說道:“寒銘,不要用你是孩子父親這樣的借口來推諉,這一點,我從未承認過,你也犯不著拿這一點來說事。”
她看著寒銘,一字一頓地說道:“寒銘,你記清楚了!寒崇和寒鷲從來都跟你沒有關係,那是寒昧的兒子,不是你的。”
寒銘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地說道:
“好,好,好,曲明玉,你可真是敢說啊。你別忘了,當年上官家的事,你們也插了手,曲明玉,你要真這樣想,就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他看著曲明玉,眼裏藏著深切的惡意,“到時候,我要是一時沒控製住,咬出什麽來,那就很不好了,你說是吧,曲明玉。”
一字一頓,顯然是怒極了。
“啪”的一聲。
曲明玉伸出手來,直接從他麵上打了過去。
“寒銘,你不要想著威脅我。這事兒一日查不到我身上來,我就是安全的。何況就算你說了,誰會相信你?上官家倒了和我,和我父親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上官家倒了,對你們寒家,不是很好麽?”她的話語也很陰森,“真要說起來,就這麽橫衝直撞地查下去,先落馬的也一定是你們寒家的人,與我又有何幹?”
像是兩隻相爭的惡獸,彼此都露出獠牙來。曲明玉和寒銘看著彼此,過了許久,才互相冷哼了一聲。
寒銘站起身來,“好,好,曲明玉,你是不是沒有心?”
曲明玉當然沒說話。
寒銘在原地站了站,眼睛閉了閉,然後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複又張開。
他說道:“好,好,是我想岔了,我就不該認為你對我還有那麽幾分情分。寒崇與寒鷲,我不見了,你滿意了?”
他看著曲明玉,“藏好你的東西,不要被大理寺的人找出來,否則,崇兒和鷲兒,才是永無翻身之地。”
曲明玉連抬頭看他一眼也不曾,隻是看著自己攤開在桌上的廣袖,看了半晌,方才說道:“不勞你費心。”
寒銘看了看她。
許久之後,終於轉了身,推門而出。
寒淩早先見了他要走的動靜,連忙放慢了腳步,朝旁邊避去。
她自幼在母親的院子裏玩鬧散步,對於母親的院子委實太熟悉了,如今見寒銘要出來,連忙從旁避到了屋子的另一側。
她等著寒銘的影子不見了,看到屋子裏的母親感覺到疲乏,慢慢地將手靠在了手臂上,閉上了眼。
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那些思緒全都沉沉浮浮地上來,最後在她的腦子裏卷成了一團亂麻。
她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念著:……母親……母親……母親……
她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說什麽呢?她不知道。是驚訝於母親對於父親的背叛麽?還是驚訝於母親和外祖在多年前對上官家的案子的插手?是震驚於母親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樣,還是思考寒銘所說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又到底應該怎麽辦呢?
她在屋子的後麵一直躲著,一直不敢也不肯出去,一直到暮色四沉。
她麵上的淚水落下來,又逐漸幹掉,然後再被控製不住湧出來的淚水覆蓋。過了不知多久,寒淩才怔怔然地抬頭看了看天色。
已經好晚了。
夜幕籠罩四方,天空上的星子一閃一閃的,像是小孩子眨著眼睛。
她跟著星星眨了眨眼睛。
那麽亮,那麽閃,落到她的眼睛裏,在她眼底的水潤裏帶上一片明亮的光。
寒淩突然想,要是自己一直都不長大就好了。那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麵對這些事了?她還記得寒霜才回來的時候她的歡呼雀躍,想著自己終於有一個姐姐了她還記得她跟著母親一起去看父親時候的緊張和好奇,雖然父親一向不說話,但寒淩也一直以為是他經受大變,所以性格變樣的緣故,但心裏卻依然全心歡喜這個父親甚至連寒安,在她眼裏也帶著幾分好,二人曾經常常一起玩,讓她覺得多了一個姊妹,這種感覺新奇又快樂,能讓她開心好久……
那些事情,那些過去的事情,現在想來,都好像距離了很遠。明明這其中並沒有經曆太多,明明自己在朝中也不過是覺得日複一日,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怎麽一轉身,這麽多事情,竟然全都物是人非了呢?
寒安死了,寒家支脈和他們也斷了往來大姐姐強勢歸來,連帶著她的母親也重新現身,還牽扯出了上官家的舊案而現在,她知道了,母親也變得不像母親,甚至還和寒銘有了曖昧……
這麽多的事情,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也不知道這種事應該去找誰解決,她隻覺得難過,無以複加的難過。
真實,這殘酷的真實啊。
在這天晚上,寒淩坐在牆角,周圍都是高立的圍牆,她看著這些圍牆,看著天空中不停閃爍的星子,不停的落淚。
然後,等眼淚終於停住的時候,她心中終於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