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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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展照白是個壞官吧?他偏偏不是,涉及民生的事,他問都不會多問一句,直接照辦但若說他是個好官吧,也稱不上,他對guān chǎng中的事看似遊刃有餘,實則一無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從他們的說法而來,但實際上,官員是怎麽樣,百姓們真正過著怎樣的生活,官民關係如何,他全都不知道。
寒霜又無奈又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先按照他的吩咐,將手邊的文書看完。
她曾在京中任職,從前過手的文書不知比這多了繁幾,早就練就了一目十行的功夫,看完這些文書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罷了。隻是她看到展照白糾結緩慢的速度,於是降了些速度下來,不想惹他懷疑。
但饒是如此,當寒霜將手中的文書看完給展照白的時候,他還是相當驚訝。
“怎……怎麽這就看完了?”
展照白有一雙極清澈的眼睛,大抵是因為他心地同樣柔和,他雖是在知州的位置上,但為人非常和善,就連寒霜都常在他這樣的眼光裏覺出自己的不夠通透來。
這人做什麽都好,一個光風霽月的公子,總是能夠讓人打心眼裏歡喜。但為官卻不可全然心軟,有的時候的手下留情,反而是一件錯事。
寒霜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而後將手中的文書搬到了他的案上,笑著道:“素白從前也會替父親看些文書,所以熟能生巧罷了。”
展照白的眼睛一亮,“素白,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最近的文書飛片兒似的上來,我正愁我一個人看不完呢,還好你來了。”
他指了指旁邊,那邊摞著到人肩高的文書。而看展照白的神情,還並不知這是不正常的。
寒霜走到那文書旁邊翻了翻,一麵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平時文書也是這麽多麽?大人每日都用來看文書了,有否去民間看過?”
展照白道:“你我以兄妹相稱就是了,平時文書也有許多,不過近日更多了些,想來是開春了,百姓們心中的疑慮更多了些。”
寒霜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等翻開了手中的文書,才發現這上麵雞毛蒜皮的寫著事情,村中失竊,百姓爭執,百姓不知所以處,通通寫在了這上麵。
寒霜簡直要氣笑了。
什麽都放到知州這裏來裁決,地方上的官員是死的不成!
她一連翻了好幾冊,都是這樣的東西,完全沒有批複的必要。但偏偏展照白以為重要,現在都還在仔細地看文書批複。
寒霜捏著手裏的文書,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又好笑又好氣又無奈,最後卻偏偏還對展照白這樣的執著,有些敬意。
自己真是瘋了。
她將這些文書放回了案上,“平素送來的都是這樣的文書麽?記著這些事情?”
展照白手中的文書也是如此。
展照白點了點頭。
“這都是百姓中的瑣碎事,知道了這些,也才能知百姓們如此那般了吧。”
他以為寒霜是不愛做這樣瑣碎的事情,連忙道:“若是你不喜做,那這些文書你便放著罷,我來便好了。”
寒霜道:“我不是不愛做這些,隻是這些東西明顯應該在地方上就有所裁決,大人你想想,這些文書特意從地方上交到州府來,中間必要時間,大人這裏批複了再放回去,同樣需要時間,這樣一來一往,對百姓實在不利好。倒不如就在地方上裁決,更不要說地方上對當地情況也更熟知一些,也避免了有的人想要欺上瞞下。”
展照白咬著筆帽想了想。
“你說得確實是這個理。隻是他們現在已經將這些文書都遞上來了,不如咱們就看了吧?看完之後再說?”
寒霜無奈。
她的手壓在了展照白正在看的那冊文書上,“大人,若是不同他們講清楚,他們自然今後還要將這些事情遞上來。大人這樣明日複明日,總歸是批複不完的。”
她看了看旁邊的文書。極快地拿起又放下,很快就將那些寫著雞毛蒜皮的事情的文書整理了出來,厚厚的一摞文書,竟然隻有一冊是安安分分地寫著要給百姓減賦的。寒霜不免多看了兩眼那份文書。
想來這也是挺諷刺的。任誰看了那厚厚的文書模樣,都以為治下發生了了不起的大事,但誰知道這裏麵真正有用的,應該知州來看的,就一冊?
寒霜指了指那高高摞起來的一摞。
“大人,這些文書都是寫的家長裏短的故事,這些文書,恐怕拿給地方上的縣令去看,會更好些。”
展照白歪著腦袋,震驚地看著寒霜,方才寒霜極快地拿起一本又放下,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他案前的文書竟然就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人才啊!
展照白雙眼亮閃閃地看著寒霜,“素白,你真厲害,我現在可算知道古人常說的如虎添翼,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寒霜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側開了臉,而後點了點她手邊的那摞文書,“那這些……?”
展照白一拍桌子:“就按你說的辦!”
寒霜看著他隻是歡喜,而沒別的情緒,饒是她早知展照白大抵就是這樣的性子,還是不免氣了個仰倒。
這個展照白!怎麽都不想想,這突然增多的文書意味著什麽麽?地方上的官員將這許多的文書放到他的案前來,將他本人困於此處,他就沒想過是因為治下出了什麽狀況,才導致這些人不想讓他知道旁的東西麽?
也不知道展家是如何養出這樣單純的人來的。
不過不管寒霜怎麽想,展照白還是極快地見了地方上的官員,指著那摞文書道:“這些文書你們各自拿回去,日後這些東西都放在你們自己那邊處理,遇事不決者,方可告知本官。”
那底下的縣令們都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於是挨個兒將自己的文書拿了回去,一見之下,竟俱是他們為了拖住展照白而寫得文書,頓時臉都有些白。那些縣令互相對視了幾眼:莫不是這個傻子開竅了不成?發現了他們在下麵動的手腳不成?
展照白這樣的舉動在他們看來,竟然全然像是發難一樣,幾人互相看了看,而後方才有人拱了拱手,問道:“知州大人,可是這些文書有什麽不妥?知州大人從前說想了解民生,還說過文書就該這樣,將百姓的生活還原到文書之中,這才應該是為官的本分。怎麽知州大人現在卻不喜這種方式了?”
坐在一旁的寒霜抬眼看了看他。
而後將目光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展照白果然是個軟綿的性子,沒有聽出來那地方縣令夾槍帶棒的一番話,隻是按照寒霜先前給得解釋說道:“這些文書在地方上處置應該更方便才是,犯不著每每拿到我麵前來,何況民生如何,應該多去看看才是真的,寫下來的東西終歸會有所取舍,比不得自己親眼所見的。”
他定是知道了!
眾縣令心中不免如此想道。否則又如何解釋展照白突然一改常態,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眾人心中都擂鼓似的跳著,看著展照白,卻不見他發難,隻是揮了揮手,說:“你們都下去罷,日後切記這些不得拿給我了,旁的文書,還是一如既往地送上來就是了。”
眾人此事心中都懸著心事,聽聞展照白讓他們離開,卻不多說什麽,心中也仍是不免惴惴。但他們又沒什麽能再多說的,隻是隻好各自拱手,口中稱道:“喏。”
隨後魚貫一樣的出去了。
寒霜一直看著他們的神色,自然將他們麵上的神情看了個分明。心中已經越發肯定定是有人瞞了展照白什麽事情。
也是,春風先前給她的資料中,已經提到了百姓的怨言,心中有怨言,自然會有動作,恐怕邊界上已經有了幾分不太平。但是寒霜方才看那些文書,卻沒有一個提到百姓心中的怨念的。一堆雞毛蒜皮的事情遮住了眼睛,展照白又如何能夠知道百姓們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她看著那些縣令們走遠了,方才對展照白說道:“左右文書少了大半,不妨我們去民間看看,百姓們到底是怎樣生活的?如何?”
展照白拍手,“好啊好啊好啊,我從前就想去看看,隻是先前父母總是不放心,不肯讓我去後來當了知州,也是一堆的文書,根本去看不了,倒還好你來了,咱們正好可以一道去走走看看。甚好,甚好!”
展照白雖已二十二歲,但做出這樣幼童一般的動作來的時候,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像是嘩眾取寵,反倒有幾分依然保持著赤子之心的感覺在裏麵。
這樣一個人,怎麽偏偏就當了官員呢?真是一點兒也不適合。
寒霜在心裏歎道,麵上卻沒流露出什麽來,隻是掩著嘴“噗嗤”笑了一聲,道:“大人如今這樣歡呼雀躍的模樣,倒真像個孩子似的。”
展照白不服氣,伸出手來,往寒霜額頭上一戳,“不許胡鬧!”
寒霜卻笑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