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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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展照白和寒霜越覺親近,單說那些個離去的縣令,心中卻都有些惴惴。
要知道,從前展照白從來不曾因他們遞上什麽文書上去而說事,作為一個外行,展照白非常有自知之明,並不多管他們自己在自己縣上做得那些事。平素批複文書,也是他們遞什麽上去,他就批複什麽,絕不多言。
正因為他們看著展照白什麽都不懂,這才起了欺瞞的心思,用各種各樣的文書壓得展照白沒有空閑去看民間真實的情況。
卻誰知道,偏偏這次展照白發難了。
那些個縣令一道走出來,都自發走到了一處。他們看著展照白沒有派人從後麵跟著,便算放下心來,一同到了一個宅子裏,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
“你們說,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一人小心地往左右看了看,這樣問道。
他旁邊的一人“哼”了一聲,“就展照白那個草包,怎麽可能看得出來這個?依我說,定是有人告訴了他這其中的東西,否則他怎麽可能突然就反應過來了?簡直聞所未聞!”
一人道:“這事兒他知道了也無妨,隻是我那地方上已經有百姓鬧將了起來,若是這事兒被展照白發現了,他定要詳查,如何是好?”
他說到這兒頓了下,道:“既然現在展照白不能再隨時在知州府裏了,恐怕又要像他才上任的時候四處去調查民情,你們可不要忘了,當時他險些將整個兗州大換血。若是這次再來這麽一遭,誰受得了?何況今年馬上就是要考核升遷的時候了,難道你們還想在兗州這兒的一畝三分地兒一直待著不成?”
錦繡王朝的官員之間五年有一次大考校,底層官員沒有旁的晉升路子,大多都指著這考校往上慢慢地爬。對他們的意義委實重大。
旁邊的人附和道:“王大人說得有理,今年正是大考校的日子,斷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麽岔子。”
他拱了拱手,問道:“不知王大人可有什麽辦法沒有?”
那王大人雙手攏在一起,在這初春的日子,還有些涼。他雙手藏在袖子裏,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我哪兒有什麽法子?我又不在知州的位置上,就算想幫你們,我也沒有法子呀。”
在展照白還沒來的時候,王大人是當時最可能成為知州的人。他自己當時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當他高興地等待他成為知州的消息的時候,卻被告知自己被同僚給告了一狀,和知州的位置擦肩而過。所以這才便宜了展照白。
他一直心中頗有怨念:“當初你們不肯讓我安安生生地成為知州,偏要半道上弄出這樣那樣的幺蛾子,現在你們可後悔了不成?後悔也沒有用了,我現在可不是知州,想幫你們也是不成了。”
眾人哪裏聽不出來他話裏的怨懟?明明是那麽久之前的事情了,但王大人從來不曾把此事給忘記。倒顯得是他們極為對不起他了似的。
但眾人也就這樣想想,麵上卻還是道:“王大人,我等都知道你的能力早該是知州了,隻是當年受了小人挑撥,這才做出糊塗事。王大人,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啊,王大人難道就忍心看著我們被展照白那個小子打壓得抬不起頭來麽?”
王大人聞言“哼”了一聲。
“你們若是還知道這是在被打壓,說明還不算太糊塗。”
他道:“你們應該知道,陛下如今正在大運河上罷。兗州作為大運河溝通南北的重要樞紐,難道陛下會直接略過這裏不來麽?”
眾人一時沒咂摸出味兒來。
“王大人這是何意?還望不要打啞謎才好。”
王大人見他們都不明所以,一時不免洋洋自得。他道:“陛下是定要來兗州的,到陛下來的時候,就是我們上達天聽的時候。這展照白憑借著自己的知州的身份,隨意搜刮民脂民膏,隨意增加賦稅,實乃兗州的蠹蟲。難道陛下能忍得?”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但也有人不解。
“陛下對有害民生的事確實非常憎恨,但又焉知展照白他不會倒打一耙呢?畢竟他現在的模樣,倒真有些讓人摸不準了。”
王大人冷哼了一聲,“果然你是個沒膽子的。”
他道:“你自己想想,他要先下手為強,能怎麽樣?還不是隻能從百姓那邊著手?這就應該你們自己管好自己的治下了。隻要不被他捏住什麽把柄,他還能怎麽樣?”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王大人高才啊。”
他們道:“大人,先前下官等都是被小人迷了眼,不知大人的才氣。若是此番展照白走了,我等定第一個舉薦大人為知州。還望大人屆時還能多提點提點我等。”
那王大人這時麵上方才露出了一點笑容來。
“記住你們今天的話。”
這些縣官們的話以及他們的心思,展照白和寒霜一個也不知道。寒霜將展照白拉了出來,一心想著讓他去看看兗州境內民生的窮困。
她相信上官繡手下的人辦事的能耐,所以從來不疑有他。自然也覺得兗州境內怕是不太平。她拽著展照白出來,同他一邊四處走著,一邊問道:“大人從前也曾出來過麽?”
展照白道:“我初來兗州的時候自己常微服出來,那個時候兗州的治安不及現在,常常會在路上看到不平事。我那會兒初到兗州,很有幾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思,於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動了一些縣官。後來他們有了悔過之心,做事也慢慢妥帖起來了,我後來也有時候出來走走,雖不及從前來的頻率高,但每次出來都不怎麽見著不平事了,便知道治下的情況在好轉,也便能夠放下心來了。”
寒霜聞言挑了眉。
“後來出來,也是微服麽?”
展照白點了頭。
“自然是的,否則官差開路,可少見了許多東西呢。”
他四處望了望,很有些得意地對寒霜說:“你看,這兗州城裏從正式開始整治開始,就再也不見一個乞丐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在這裏是常態,這樣的成績,難道不令人感到高興麽?”
寒霜隨著他所說的,四處望了望,果然沒有看到一個乞丐。
她挑了挑眉。
就算是在京城,在天子腳下,也沒有這樣乞丐全然不見的情景。東西二市的邊邊角角上,常常都能看到乞丐,又何曾像兗州這樣,真的一個也沒有呢?
她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對勁。想說些什麽,但展照白明顯出來便高興極了,帶著她就往前麵走。
“素白,素白,快來。”
他一路帶著寒霜到了兗州的市集所在,他在攤販前看了看,選了兩樣大概女孩子會喜歡的物件兒,買了遞給寒霜。
“你看你看,這些都是兗州和外麵貿易帶來的比較稀有的小物件兒,雖然也不是什麽貴重的物事,但勝在精巧二字。你看看喜不喜歡。”
寒霜手裏拿著那些零零碎碎的香料、手作的小玩意兒,一時竟還有些怔。
展照白卻顯然不以為然,拉著寒霜又繼續往前麵走。人群在前麵慢慢被撥開,他一邊走,一邊跟寒霜道:“你看,是不是很繁華。和我最初接手的時候可是大有不同呢。”
言語間很有些得意的樣子。
寒霜手裏捏著他先前送給她的東西,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因著前世的關係,她和旁人的關係總是不甚親近,身邊除了少有的顧懷淵、榮安、完顏昭、春風,以及她母親上官繡之外,她從未收過旁人的禮物。更不要說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了。
她自然知道展照白送她東西,也不是因著什麽旁的居心,但饒是如此,她也不免會覺得有些觸動了。
她在原地站住了步子。
展照白拽著她的手,沒拽動。於是又拽了拽,依然沒有拽動。
展照白有些疑惑地轉過了身來,歪著腦袋問道:“素白,你怎麽了?可是身子有些不適?還是不喜歡在這裏逛?”
寒霜搖了搖頭。
她看到了展照白的眼睛。
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孩子的眼睛一樣,裏麵有著鮮明的赤子之心。
這樣的人,怎麽偏偏入了guān chǎng呢?
她真的會忍不住歎息,展照白的性子,分明應該是逍遙的,又何必要將他放進這個大染缸?
但這樣的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寒霜很快回過了神來。
她說:“無他,不過是想同大人說兩句話。”
見她不是身子不適,展照白的神情也就放鬆了下來。他笑起來,“好,你說。”
寒霜看了看周遭,“大人,素白曾經去過京城,但京城之中尚且路有乞兒,兗州全然不見,素白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
她向前了一步,道:“大人就沒有想到,為什麽短短一年,路上乞兒就盡皆不見?稅收多了多少?除了兗州城中的百姓,鄉野的百姓又是過得什麽樣的日子,大人可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