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鳴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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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飛泠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往站在她旁邊的展照白看了一眼。

    展照白也是一臉的訝然。

    曲飛泠收回目光,沉聲道:“將他帶過來。”

    “喏。”

    沒有人看到,站在後麵的王大人,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喊冤的人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她看見曲飛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手中卷軸高高舉起。

    “陛下,求陛下為草民做主!”

    曲飛泠垂眸,“你有何冤屈,且說來聽聽。”

    那前來喊冤的女子先“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而後抬頭道:“陛下,草民要告這兗州的知州,其善惡不分,兀自增加賦稅,致使兗州邊境民不聊生。而其因聽聞陛下來,望風而動,讓百姓盡皆替其隱藏過往罪事,實是犯了陛下曾言的欺上瞞下之重罪。草民懇請陛下徹查其行跡,將之繩之以法。”

    話音剛落,又是“咚咚咚”地磕了下去。

    曲飛泠的目光落在了展照白的麵上。

    “此女所言,可是真的?”

    她的聲音尚且平靜,但誰都已然察覺出了她的怒氣。墨州是這樣,兗州也是這樣。難道錦繡泱泱大國,地方上竟然全是這些蠹蟲不成!

    展照白先是一愣,隨即跪下呼道:“陛下,臣冤枉!”

    此事他明明已經吩咐了下麵的知縣。按理說沒人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報信的人也從來沒有說起地方上的反動聲音。他一直以為等這幾日熬過了也自然就好了,誰知道千算萬算,怎麽都沒有想到竟然有人真的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攔了禦駕,要狀告他。

    那女子不停歇,又是“咚咚咚”地磕頭,聲音落在堅硬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將手中的狀紙高高地舉了起來,“陛下,草民所言一切絕非不實,所有的證據,草民都已寫在了這卷狀紙裏。請陛下看過之後再做定奪!”

    明明是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周圍的人都靜極了,一瞬不瞬地看著中間被人圍住的皇帝和臣子,盡皆垂下了腦袋,一句話也不敢說。

    曲飛泠取過了她手中的狀紙。

    這是一卷很長的文書,大抵是寫文的人本身不是什麽文采飛揚的人,所以這文書也寫得皺皺巴巴,裏麵夾雜著口語,和曲飛泠平素看的太閣文章大不相同。

    “陛下容稟:

    “草民乃兗州一民,自幼生在兗州,長在兗州。兗州原是富饒之地,運河大興之後,更是諸業繁榮,民生一盛。但年餘之前,兗州知州調往他地,知州之位由展照白所任,民生遂逐漸凋敝,漸不成行也。

    “展照白,據傳相州人也,祖傳商戶,讀書二十餘載,未中舉人。然,便是此人,徑直任了兗州知州,從此後,兗州繁茂漸離,顯現出衰敗的場景來。

    “其人不通庶務,諸事盡交收下,卻提升租稅,將國定三十稅一改為十而稅一,餘者盡皆入其私人庫房,其財豐也,百姓卻逐漸入不敷出,兗州邊緣百姓甚至難以飽食,見者落淚,實難堪也。其稅收之據具可見諸左注:見諸左等同於如下文,古代從右至左行書,望陛下徹查。

    “草民一人,不敢欺瞞陛下,亦不忍百姓受苦深也,遂越極告之,望皇體諒草民心意,下令徹查。

    “草民盛伏首再拜以聞陛下。”

    文非絢爛,但曲飛泠的麵色卻在看著這狀紙的過程中逐漸冷了下來。

    她猛地將手中的卷宗打到了展照白的身上,冷笑道:“展大人,你是不是應該給朕一個解釋?”

    聲音從齒間蹦出來,已然是冷極了。

    展照白抖著手撿起了地上的那卷狀紙。

    他對邊境的事並非全然不知,盡管是這兩日才知道,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不免露出了些許破綻。此事非他所為,但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此事,加之現在的神態表現,恐怕就足以令人懷疑了。

    他一聲不吭地將那狀紙看完了。

    細說起來,這狀紙寫得一點也不好,沒有文采,真實的證據也不過他一家中的稅收憑據。但偏偏就是這麽一紙狀書,才有了幾分百姓受困,最後不得不奮起反抗的影子。

    展照白捏緊了手中的狀紙。

    他伏低了身子,聲音緩而堅定地道:“臣,懇請陛下,徹查此事。”

    說到底,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真要查下去,這樣的無妄之災,他也不會生生地受著。

    曲飛泠垂眸看了他好一會兒,半晌,沉聲道:“準。”

    沒有誰能預料到這次聖駕乘興而來,卻在當日就怒氣衝天,將展照白隔離在外,叫人嚴查兗州稅收高的不正常一事。

    知州府的衙役張皇失措地跑回來,一邊跑一邊喊:“冷大人,冷大人,冷大人……”

    他一路跑到冷素白的住處,見其人正開門出來,不等冷素白發問,一個箭步衝到了她的麵前來,隨即跪下道:“不好了冷大人,知州大人被下獄了。”

    寒霜先是被他的動作嚇了一下,隨即又聽到了他的這句話。

    “這是怎麽回事?”

    衙役知道冷大人是展大人最看重的一個人,這些日子,誰不知道展大人一有事情,全都找了冷大人?盡管他們不知其人說了什麽,但冷大人來了之後展大人可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自然是冷大人帶來的。是以一逢展大人出事,他們第一反應便是先來尋冷大人,希望她能力挽狂瀾,將展大人救出來。

    那衙役道:“原本展大人陪著陛下看城中景象,卻不想有人攔了聖駕,狀告展大人增收賦稅,致使城中民不聊生。那狀紙裏寫明了那人的財產與被收稅的情況,陛下看了大怒,已經著人嚴查此事,展大人也被下獄了。”

    寒霜的目光沉了下來。

    “陛下可說了不許他人探望的話來?”

    那衙役搖了搖頭,“這倒沒有。”

    “那陛下可更換了獄中的看守?”

    衙役搖頭,“這也不曾。”

    寒霜“嗯”了一聲,自去屋中換了衣裳,又將麵紗重新戴上了,“走罷,我們去看看大人。”

    衙役連忙跟在了她的身後,“喏。”

    展照白被關押在知州的牢獄裏,外麵看守的人還未更換,想來也不會有人膽敢將展照白在曲飛泠的眼皮子底下救走。寒霜一路走到了牢獄門口,立住了腳步:“我進去看看大人。”

    看守有些猶豫,對視了一眼,“冷大人,展大人他……”

    寒霜抬了抬手,“陛下從未有不許人去探望的命令下來。何況如今事情正在**的階段,展大人的罪名尚未確立,按照律法,也並非不可探望。”

    那兩衙衛又互相看了一眼,一人上前來道:“大人,規矩確乎如此,但展大人今日是被陛下送進來的,此事怕是小人也做不得主,還請冷大人稍後,此事需問問陛下才是。”

    寒霜點了點頭,“去罷。”

    他們在門口等了小一刻鍾,那去問詢的衙役方才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寒霜愣了一下,隨即便聽到跟著自己前來的衙役提醒她:“大人,那是完顏大人,跟在陛下身邊的。”

    寒霜點了點頭。

    她看著完顏昭走近,屈了屈膝,“下官冷素白見過完顏大人。”

    完顏昭被她鬧得一愣。

    寒霜雖戴了麵巾,但完顏昭同她熟悉,又怎會看不出此人正是寒霜。她看了看周圍的人,俱是穿著衙役的衣服,一時便明白寒霜查訪買官案件,定是查到兗州這裏來了。甚至連名字也換了。

    她頷首,道:“不必多禮。”

    她看向寒霜,道:“據聞是你要見展大人?”

    寒霜斂襟行禮,道:“正是。下官身為書記,便跟在展大人身邊行事,並未看到大人提升賦稅之事,是以心中疑惑,所以便前來問問大人。”

    完顏昭沉著目光看向她,似乎在評估她話中的真假。

    她看了寒霜良久,方道:“如此,你便進去罷。”

    寒霜斂襟:“喏。”

    完顏昭看著她往裏麵走。她凝眸看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待你出來,便隨我去麵見陛下。”

    寒霜的步子頓了一下。

    而後她轉過身來,“喏。”

    一旁站著的衙役裏,有人豎起了耳朵,將這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寒霜一路慢慢地走進去。

    兗州的牢獄自從展照白當政之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犯人進來了。但牢獄自來不被重視,也沒人會費力過來清理,是以一入內,寒霜便聽到老鼠“吱吱”叫的聲音,並著老鼠在牢中四處跑動的模樣。

    這些老鼠甚至都不怕人,見了寒霜過來,還伸出爪子來示威,齜牙咧嘴地看著寒霜,一副凶狠模樣。

    寒霜不作理會,徑直繞過了它,向裏麵走去。

    “展大人?”

    牢獄裏有些暗了,寒霜拿了一個火把,照亮了裏麵的路。她一邊走一邊喚道:“展大人?展大人?”

    靠裏的牢房裏傳來一聲咳嗽,而後有人啞著聲音喚了一聲:

    “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