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逼上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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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行之所扮的赤紅殺在三日之後離開,離開時沒有告訴任何人,如赤紅殺慣常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樣,在不知不覺之間,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寒霜原來不知,隻某日聽伺候的小丫鬟說起來,似乎赤紅殺長老離開了,她方才知道此事。

    而此事距離曲行之離開,已經有五六日的功夫了。

    曲柏自己做不了主,終究還是等著軍師回來做決定。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尤其是這又是同造反掛鉤的事情,他實在不太敢自己一個人冒險。一定要等著軍師回來之後再說。

    而就在寒霜知道曲行之離開之後的第三天,那個和赤紅殺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軍師,回來了。

    寒霜當日便見到了他。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寒霜半晌,麵上扯出和氣的笑容來,道:“真是不曾想竟在蜀地見到寒大人,寒大人當年治水之事某還一直記在心上,某幾經宦海沉浮,委實沒有料到,竟然還能再見寒大人。”

    寒霜看了看他。

    她頷首說道:“敢問是哪位大人,霜對大人印象不深,怕是從前不曾怎麽見過。”

    寒霜的確未曾見過此人,她翻遍上輩子和這輩子的記憶,都想不起來何時和這人打過交道?還是因為她治水的事情當年朝野傳得極廣,所以也傳到了這人的耳朵裏,實則卻根本不曾碰過麵。

    她有心打聽此人的消息,那人卻隻是笑了一下,稱道:“無名小輩,不足掛齒。”

    這位軍師顯然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問道:“寒大人為何今日到了這裏,據傳寒大人之前方才重獲聖寵,理應不應該如今到達這裏才是。”

    寒霜一時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她道:“當年上官家的事情,朝野之中反對之人成群,而這件事平反之後,甚至有了比當時更大的影響力。如是之下,霜焉能激流勇進?”

    那軍師看了她兩眼,笑了。

    寒霜這話的意思,是基於上官家原本在百姓之中的威望,認為上官家雖然所留的人隻有兩個了,但依然在百姓和群臣的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影子。若是冤死之臣之後,寒霜的重返朝堂簡直就是命定的事,但若是這是上官家的後代,曲飛泠卻不得不掂量掂量。

    一則上官家當年的案子最後是她親自下了的命令,上官家全家抄斬,隻有當時嫁入寒家的上官繡活了下來。是不是受小人蒙蔽這個兩說,但事情是做下了的,所以寒霜的再度入朝,等於是在不停地提醒她,上官家當年的案子是她自個兒做錯了。二則,上官繡在野時手中握有相當的民間勢力,若是再加上寒霜為官之後的guān chǎng勢力,上官家的權勢一時就太大了,尤其是這二人在民間威望都極高,簡直有和皇室相對抗的資本。而這一點,也是曲飛泠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軍師很容易就從她的口中得到了她為什麽離開曲飛泠而投奔曲柏的原因,這個原因實在是正常極了,就算了軍師聽了,也斷然說不出什麽不是來。

    他天南海北地同寒霜說了些話,聊至酣處,叫人擺了棋盤來,道:“我們來手談一局如何?”

    寒霜自然沒有不應之禮。

    寒霜的棋風曾經很有些劍走偏鋒的影子,因著從前沒人照料,也不曾有人將她心心念念地掛在心上,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抉擇,在艱難險阻裏硬生生地走出一條荊棘道路來。

    那個時候,被逼上絕路的人,能談什麽禮儀和溫厚?她的心情全在於怎麽去讓曲明玉付出代價,怎麽去讓那些貪官能夠真的被困在她所擬定的製度之內,所以做事全然不留情麵?

    那個時候她連自己都不在乎,去在乎什麽別的人?

    但今次卻是不同,因著生命軌跡的變化,她所走的路沒有那麽艱難,在很早的時候就遇見了顧懷淵,和榮安以及完顏昭知己相交,甚至還見到了自己的生身母親這在從前,是全然不敢想像的事情,但在這一世,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因著這些事情及人的變化,寒霜的心境就少了上一世那樣你死我活的拚命,反而能逐漸從容下來了。反應在棋盤之上,則是舉止之間都帶了幾分寬厚。

    甚至寬厚得有些心軟了。

    軍師在下棋下一半的時候抬眼看了寒霜一眼,隨後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棋麵之上,感慨道:“少年英傑已是不可有,更遑論能維持本心者乎?”

    他扣了扣桌麵,放下了棋子,口中說道:“我輸了。”

    寒霜微笑,“全賴軍師手下留情才是。”

    軍師在回來之後,對寒霜進行了全方位的調查,。曲柏手下能用的人不多,相較於曲飛泠那邊諸多的治世賢臣而言,他們這邊則大多是武將。這固然是出於上陣殺敵的考慮,但後備卻不能沒人照管,所以若是寒霜能夠誠心歸附,那自然是最好的。

    寒霜自上次見了軍師之後,便按部就班地完成每日的事項。她現在手中能夠拿到的資料不多,而寒霜當年能夠記得住的,也不過是京中的官員的名字,地方上的名字,她看著完全一抹黑。所以她引以為豪的推理在這裏失了效用,隻好靜待。

    在見過國師之後的第七日,在曲行之回來的前一日,曲柏找到了她。

    他的旁邊摞著一摞冊子,看見寒霜進來,少有地鄭重了顏色。

    他站起身來,向著寒霜拱了拱手,竟是行了平輩之禮。

    寒霜訝然,隨後向一旁推開,躬身道:“下官見過王爺。”

    曲柏:“見過之言,委實太生疏了。凝生,本王今日前來,乃是有一肺腑之言,欲告知於你。”

    凝生乃是寒霜的表字。

    寒霜形容恭敬,“王爺請講。”

    他的手放到了那一摞厚厚的冊子上,沉吟良久,方道:“我錦繡自開建以來,曆經武帝繁盛,亦曆經文帝平和,綿延三百餘年,以至於今。但千古以來,卻獨一曲飛泠而已矣。”

    “然則曲飛泠其人,人非溫順,心實可危,殺姊屠兄,弑君鴆母,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此乃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容。更遑其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實無大道,是以共請擊之。”

    注:改編自駱賓王討武檄文第一段。

    他抬頭望向了寒霜,“君既入蜀,可有意成我肱骨否?”

    寒霜由坐而立,俯首稱臣,“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王爺公侯塚子,錦繡舊臣,本應奉先君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氣憤風雲,安之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爰舉義旗,肅清妖孽。南連南疆,北盡三河,蕩清宇內,變色風雲。霜定當全力助之,順應天時,共立勤王之勳。”

    注:同出討武檄文,改編自其二三段。

    聲音擲地仿佛有聲,曲柏聽聞她此言,哈哈大笑。

    “有凝生這等人物隨本王起事,加之鐵騎成群,玉軸相連,海陵紅粟,江浦黃旗,可知匡複之功不遠矣。劍氣衝南鬥,班聲北風起,以此製敵,當催之。”

    寒霜聞言,隻是彎了彎腰,說道:“惟願君上得償所願。”

    曲柏哈哈大笑。

    他來時心中尚有疑慮,去時心中卻已歡喜。

    寒霜所言,句句都在他的心上:曲飛泠一個牝雞司晨之人,如何能與他這樣的皇子相提並論?何況他準備多年,從滲透guān chǎng到將買賣官位之銀盡入口袋,從征訪各地名將到將軍師請回大營,從與皇商合作到等待如寒霜這般人物來朝,從來都未嚐經曆過一敗。

    至此,曲柏終於真的相信了寒霜。

    他來時留下的那一摞厚厚的書冊,則是寒霜如今打入曲柏權力中心的起點。

    軍師亦是一個來去無蹤的人物,寒霜自此後又是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寒霜裝作不經意地問起過軍師的名姓籍貫,但通府上下,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信息,全以“軍師”呼之。這就很奇怪了。

    寒霜心中自有琢磨“和軍師的幾次相談,都能窺其乃能為大者,但這樣的人怎麽就跟著曲柏同流合汙?難道依他看來,曲柏當真有成為明君的資質不成?”

    寒霜心中頗疑,但她並未將此疑惑訴諸於口,隻是全心整理曲柏當日帶來的書冊。

    曲行之所言甚實,起義從來不是一件輕鬆事項,尤其是寒霜如今整肅後方,事無大小,盡皆要過她的眼。小到軍士手中刀劍有所缺損,大到糧草籌備,銀兩規劃,通通她要過一次。

    從前她從來不知此事竟如斯繁雜,饒是她長於整理文書,長於安排政務,在月餘之中要將這些消息全部記在腦中,也很是不易。

    當然,這些都不是無用功。

    寒霜深入曲柏的構建之中,將諸事都記在了腦中。

    其中自然包括曲行之原想查出來的,目前在曲飛泠的朝堂中的眾釘子。

    寒霜將那些人名都記在了腦中。

    這些人的名字大部分她就能夠對的上其人了,記下自然並非難事。

    然後第二日,她給曲行之去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