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緣乃天定風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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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伊一番撒潑賣萌暫下不表,且說此時四大世家之首的雲府家主書房內,八人四立四坐,分居一方矮桌的東南西北。



    “根據我們風家從六扇門得來的消息,這次西州金玉兩家突然來訪,怕不僅僅是為了給皇帝陛下獻上三十壽誕的賀禮,顯然是希望落戶我們江南,不然也不會大肆買房置地。”東首高椅後站有一人,相貌堂堂、英氣逼人,與風伊十分相像,正是風家壯年的領軍人物、風家下一代的嫡傳掌門人:大宋六扇門四大神捕之一的風瑞。



    接著風瑞又按照記憶一一念出金玉兩家和三閥近段時間在大宋各地的圈地置田數據。“但具體是什麽原因使得離我江南萬裏之外、且世居西州的兩家南遷,還未得到什麽線索。”



    站在西邊座椅後的人緊跟著說道:“我在秘諜司秘密探察,並未找到北國近期可能發生的變動,現在也無法定論兩家是為了逃難舉族搬遷,或者是來我江南所謀甚大。”



    現場靜默了一下,北座上首老者說道:“雨生,你素來心思縝密,你來分析分析。”



    一直垂首沉思的南座後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樸實無華的臉,和一對繁星深藏般的眼眸,緩緩開口道:“以我等的身份代入,舉族搬遷,還是不遠萬裏,那麽隻有兩種可能——北周將有大事件發生,這件事將會波及至萬裏之外的河西最西邊,甚至隻有我大宋江南才可保家族平安;或者,我江南不日將有大事發生,且這件事對兩家百利而無一害,不存在太大風險,而且有其必然性!”



    “會是什麽事情呢?”西座老者喃喃自語問道。



    一陣靜默。



    被喚作雨生的男子又開口徐徐道:“聽說連家族後代都跟著來了,而且已經在向我大宋的世家豪門尋求聯姻,舉族避難的可能十之**,但究竟是因為什麽事呢……”



    “我們在這裏分析猜測也無用,金玉兩家是不輸於我四家的大族,既然避居江南,顯然我們當下是安全的,多想無益,靜觀其變吧。”



    “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北國既然一切正常,而皇室又采取了默許的態度,顯然三閥已經向上麵通過氣了,而唯有我們四家被蒙在鼓裏。”



    “那這樣的話,要不要去找魯王詢問一番?”



    “這個時候既然皇室隱瞞著我們,可見這件事對大宋、對我四家都沒有甚大的影響才對。”



    “原也容易,我們也同金玉兩家聯姻,不就自然知曉了嗎?”



    霜冰之父霜彥此話一出,諸人的討論戛然而止,本是一句玩笑之話,卻讓在座的諸位突發靈光,都在暗自思量。



    “此法可行。那就著一家的嫡係女子嫁入我四家吧。小輩裏麵,若說最出眾最能顯出我們誠意的,”北座老人頓了一下,看向東座老者,“非風家小子不可了。”



    風家老爺子蹙了下兩道白眉,緩緩開口道:“我倒是不反對同兩家聯姻,既然皇室默許了兩家的遷徙,將我四家擋在外顯然不現實。但逍逸的話,我們家還是傾向若竹丫頭啊!”



    “死了你的心吧老風頭,我們家楠楠是不會外嫁的,哼,若是誠心,讓你們家小風子入贅也不是不可以。”雨老太公隻有雨生一個兒子,雨生又隻有雨楠一個女兒,論寶貝程度,更在風家三代單傳的風伊之上。



    “好了好了,”雲家老者一看風老頭又開始吹胡子瞪眼要反駁,連忙止住話題,說:“既然如此,就讓孩子們先接觸接觸吧,金玉兩家的孩子這幾天到了就會去皇家授武堂了吧,再看看吧。”



    四個壯年男子互相看看,皆微微搖頭,此次的會議又是以風雨兩位長者的鬥氣終結……



    ——————



    數日之後,宋曆九月初一,皇家授武堂。



    皇家授武堂座落於大宋皇宮外城的北部,與外城南部的太學院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位於禁衛軍和城衛軍的守護之下。



    授武堂內授桌共分九排,坐南麵北,上五排從前向後依次坐著:皇室子弟、門閥子弟、世家傳人、勳貴後代、軍中好苗子,下四排坐著各地送入京中的精英子弟,人不滿時皆往中坐。



    “呼啦!”隻聽一聲衣衫破空的聲響,一道白影已從大門掠進,半途中電光火石般急停,尚還不及看清麵容,來人一個陡然折行,輕點牆壁借力變向,翩然落座在第三排偏左的座位上。



    來人唇紅齒白,濃眉大眼,身材修長,雙目神韻暗藏,嘴角卷渦,給人一種風吹葉動、灑下片片陽光的感覺。正是四大世家小混世魔王——風伊風逍逸。



    “天天就沒個正行,也不看看時辰。”正中盤坐的是雲煥。



    “好了,能來就不錯了,今日非同一般,我們就莫再生爭執了。”雲煥右邊坐著的女孩,齊耳短發,皓齒明眸。



    劍眉一挑,風伊問道:“今日怎麽了?今日並非考核日啊。”



    隔著端坐不語的雲煥,雨楠下巴輕撇,點了一下風伊的身後。



    淡然中帶著幾分好奇,回首看去;歡喜中帶著些許驚異,美人如玉。



    有詩為證:雙蝶繡羅裙,朱粉不深勻,青絲碧玉簪;大宋授武堂,閑庭秋意涼,風玉初相見。



    “這位姑娘麵生的緊呢,是哪位勳貴家的璧人?”放浪形骸者,無若風伊。



    看這姑娘尚是年少,眉眼未開,膚色偏黑,身型高挑,盤坐著幾與風伊等高,卻不似江南人兒。



    嘴角泛起一絲譏誚,姑娘漠然道:“素問江南四大世家,以武揚名,以禮傳家,乍見之下,名實難副啊。”



    “哈哈”一笑,風伊索性轉過身,麵對而坐,目如繁星,似能吸納包容萬物。卻還未來得及開口,已被身旁雲煥一把拉過,惡狠狠地道:“休要胡鬧!授師來了!”



    聽到授師的步伐不徐不疾,前排好奇後看的學子也紛紛回過頭來坐正挺身。



    溫良,大宋皇家授武堂授師,太子少傅,先天武師,緩步進門。諸生長身而起,躬身作揖,齊聲頌道:“見過授師!”直身後左手平伸背於身後腰間,右手握拳擊胸兩下,齊聲喝道:“大宋雄武!”



    溫良撚須頷首,揮手示意諸生坐下,道:“今天九月初一,重陽將近,我授武堂再添新顏,皆是賢才美玉,老夫不勝歡喜,又恐不能使壯苗參天,喜憂交加,實難道哉。”



    “…………”堂下已經有跳脫的學子以手扶額,不忍直視。



    “俊明,”風伊小聲向旁邊的霜冰說道:“這後排的女子是哪家的子弟,怎麽從沒見過?”



    “馬上就要介紹了,是當時我們遇到的河西金玉兩家的子弟。”



    一番老年人特有的自我心理剖解碎碎念後,溫良終於想起接下來要做什麽了,連忙收斂起來,殊不知已被新人們看了個通透,金家金無畏的內心是崩潰的:“這就是南宋的專業講武授師?怎麽像是書院裏之乎者也的老頭子?他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麽看起來身板還不如我們家的老車夫?……”想來懷有共同想法的絕非一人。



    “好了,老了老了就話多,接下來一一有請新來的學子們上台介紹一下自己,願意的還可以露兩手。”老頭子笑眯眯地說。



    一聲脆響,堂下第四排一人拍案而起,騰空幾個翻滾就落在授師台上。但見此人矮壯敦厚,麵色黑中泛紅,氣息不見丁點淩亂,抱拳開口道:“見過諸位,某乃河西金家第三代直係嫡傳子——金無憚!



    “噗!”風伊正想著金玉兩家的事,半隻耳朵聽著介紹,猛然聞到“無-蛋”二字,“哈哈哈哈”放聲大笑。



    許是被帶動,許是被點醒,台下眾人紛紛笑起來,或抱臂、或捧腹、或抿嘴,又屬風伊最是誇張,仰躺靠在後桌上,拍地大笑。



    “呃!”前仰後合的少年背後的桌子突然被撤去,笑聲也被趔趄打斷。



    “放肆!成何體統!”溫良怒喝道。大袖一揮,整個授武堂如遇狂風,白紋楠木製成的授桌俱被掀起,學子們也東倒西歪。



    “風!逍!逸!出!去!”如忍著酷烈的怒意,溫良收起了溫和的慈祥外表,一臉怒目金剛般的冷峻。



    “溫師,你聽我解釋……”此時此刻,從未見過如此暴怒的授師的風伊,連身後佳人撤自己桌子都來不及糾纏了。



    “嚓!”來不及訴說的話語,被無情的打斷。



    雲煥、雨楠也站起求情:“授師……”



    溫良不再言語,左手探出,驟然緊握。



    平凡無奇的動作,帶給風伊的感覺卻全然不同:整個世界的空間被極度壓縮,似乎被拘於一尺之內,烈烈風中,一條白龍騰空而出,張牙舞爪,衝向自身。體內真氣卻被完全壓製,靈動的風神腿再邁不開半步,就這樣,堂堂的風神傳人被風龍纏繞箍緊,看不見、聽不到、喊不出、動不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周身狂風呼嘯,整個人失去了最後的感知。



    溫良向外一揮,束縛了的風伊破窗而去,被丟出堂外。



    “所有失禮者,向金學子致歉,若不得原諒,則勿要再至我堂中。”字字清晰明了,聲透魂神,再不複平日的囉嗦。



    “喏!”所有學子整理好衣衫儀容,作揖行禮,隨著溫良寒冰般的離去,齊聲:“恭送授師!”



    不提金無憚的滿麵羞紅、咬牙切齒,不提金無畏的內心震驚、目瞪口呆,更不提諸子紛紛上前致歉,且說雲煥縱身跑出武堂,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無數奇花異草環繞中,一襲白衣的少年如睡蓮般側臥蜷縮著,即使是壓在身下的花草也仿佛不忍心將其吵醒。



    雨楠攔下暴怒、羞惱、慌亂的雲煥,叫完全癡傻掉的霜冰上前抱起風伊。



    “你還攔我?”



    “叫醒了和你大吵一通嗎?還是留著等堂內的人出來笑話?先回去,將今日之事稟告上去再說吧。”



    四家子弟,當先輕功飛掠,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看看左右或慌怒或呆傻的神情,雨楠暗自責怪:“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通知逍逸前來,這以後還不知道授武課怎麽上下去啊……”



    目送四人離開的,卻是站立在風伊“破窗而過”的“lòu dòng”前的,一男一女。



    “妹最是冰雪聰明,可看出什麽了嗎?”男子開口道。



    “按照情報和觀察來看,這風家子確實有可能幹出這等荒唐事,但,”女子遲疑了一下,想來是不甚確定,但想到身邊是至親兄長,才接著開口說,“轉念一想,今日之事太過誇張離奇。若此子真是工於心計、城府深重,平日裏就裝瘋賣傻、表裏不一,那今日裏的事,就是江南四大家族在排斥我金玉兩家了。”



    “如意說的不錯,愚兄也甚是憂慮啊,若是此子一人排斥,讓我等出醜,那還好說。若是江南四家授意的,就大不妙了啊。”男子摸了摸高聳的鼻梁,憂心忡忡地說:“一次玩笑,卻讓幾乎所有的南宋貴家子,都站在了我兩家的對立麵,想來即使按照授師的要求,向金二道歉,他也不會放下今日之辱,眾人更會下意識地拉開與我等的距離啊。”



    “嗯呢,”女子點頭,喃喃低語:“這風家子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呢?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