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推心言孫恩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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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長功法神奧,短短片刻竟然傷勢盡複,妾身羨慕得緊呢。”一舉鏟除兩大仇敵,銀鴿神采飛揚,笑顏如花。



    “這林有家心浮氣躁,反觀你以逸待勞、氣定神閑,即使收拾了他也沒費什麽氣力的樣子,”風伊聽到對方的讚賞,搖搖頭,倒是能看清自己,“我的實戰經驗遠遠不如你,同你交起手來,怕是落入下方的可能居多。”



    “看兄長這話說的,真真叫妾身心痛,”說著兩手捧心,泫然欲泣,“兄長不遠千裏,趕來護救,對妾身一片赤誠,妾身又非是薄情寡義之人,怎會同兄長動手?即便是哪一日兄長要取妾身這項上人頭,隻管拿去便是。”



    風伊也被銀鴿所言弄得尷尬不已,明明不過是幾麵之緣,怎得搞得像是“薄情郎君癡心女”?趕忙叉開話題:“好了好了,我南下閩中也是為了這閩亂餘孽,誰料想其中的水如此之深。”



    銀鴿神情一正,嚴峻道:“既然如此,兄長且聽聽妾身的推測,再做他想可好?”



    “善。”有限於本地情報,風伊決定聽聽銀鴿的看法。



    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兩人看著遠處亂糟糟的營地,火光四起,喧囂滔天。



    “對於閩中的局勢,兄長怎麽看?”銀鴿一襲白衣,迎風而立,莊嚴肅靜,飄飄欲仙。



    風伊黑袍裹身,思量一番,低聲道:“無論是閩亂餘孽、左右護法、甚至黑魔殘餘,都不過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來是掃滅你這白蓮邪教的最後希望,二來是奪取地方大權,隻是不知這幕後黑手究竟到了什麽地步,是僅僅針對我江南四家,還是……”



    “如此說來,兄長是看到六扇門的情報了,一路總捕頭,竟然被錢珂膺刺殺了,”銀鴿麵上浮現一縷嗤笑,“我聖教的左護法啊,最會陰謀算計、趨吉避凶,出手刺殺這等猛打猛攻之事,也就隻有詹天河這般人才會積極去做。何況,福洪乃是成名二十多載的老牌宗師,坐鎮一方,監察亂閩,豈能沒有些手段?若是那麽容易遇刺,怕是不知道早死多少回了。”



    “你什麽意思?”聽到銀鴿之話的風伊心中一動,不確定地問。



    “一路總捕頭,行蹤本身就是偌大機密,誰等熟知?誰敢外泄?若要刺殺,要麽是身旁有內奸,要麽是像兄長一樣,出於某種原因前往某地,被伏擊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決計不會是錢珂膺親自出手,隻可能是有人暗中出手、擊斃福洪,之後由錢珂膺出來頂缸。”



    “說!把你知道的、想到的,都說出來!”愈想愈心驚,風伊完全不知怎地,自家就陷入如此大的漩渦之中。



    “杭州風雲事,片刻傳東南,三王兩將出,弄潮起爭端。”銀鴿低吟一句,又想到自家教眾,搖了搖頭,連自家護法都被愚弄成為棋子,自己又有什麽好感慨的?旋即目視風伊,正色道:“我也斷定不了這股潛藏在幕後的勢力是誰,但既然能驅使如此多的心思鬼魅之眾,必然是有驚天權勢,甚至能影響大宋朝堂。”



    “是皇室和兩姓軍將?不,即使他們要收斂地方勢力,加強中央集權,也萬萬不會做出這種不計後果、不留餘地的舉措。”風伊蹙眉深思,“難道在我大宋身後,還有一波亂黨,企圖引起紛爭,最終漁翁得利?”



    銀鴿看著於夜風中沉思的俊逸青年,嘴角含笑:“兄長的猜測均是有理,但可供分析的情報太少,完全理不出頭緒,也正因為此,幕後黑手露出可疑者有三。”



    “哪三點?”風伊疾問。



    “殺福洪是為了閩中方便行事,殺兄長是為了擾亂京中風家,可見對方了解並忌憚六扇門的探察及情報工作,此其一也:對方觸及六扇門中人,且在接下來會更進一步影響、分化、侵吞、甚或毀滅六扇門,癱瘓宋廷情報係統。”說道這裏,銀鴿自覺停下,留時間給對方咂摸。



    “此言有理,你繼續說。”



    “我聖教雖然傳承久遠,曾經勢力龐大,但現如今內亂不休、高端戰力缺失,無論是對整個天下,還是對這閩中一隅,都構不成什麽威脅,幕後黑手為何執意要毀滅我聖教傳承?換位思考,要麽是我聖教曾經給對方造成過麻煩,對方懷恨在心,要麽是我聖教曾與其聯合、握有其秘密,此其二也。”



    “至於第三點,其實十分易猜,隻是兄長深陷其中,一時沒有看透罷了。”銀鴿又恢複了之前的靈動頑皮,笑著道,“這幕後黑手不論是想顛覆宋廷、換個當家,還是擾亂武林、謀劃大事,都不過是光下的臭蟲罷了,見不得光,一旦見光,必然死!”



    “嗯?此話怎麽說?”聽聞此言,風伊隻覺靈光乍顯,立即問道。



    “自古到今,成王敗寇,無論是遠古時期的武王伐紂,還是四百年前李唐太宗登基,無不是憑借著一步一步聚攏人心、占據地利、結合天時,最終翻天覆地、改朝換代,又有哪一位帝王不是堂堂正正、興師動兵?而此間之幕後黑手,蠅營狗苟、陰謀算計,想來是對方也料定,一旦曝光,其必成眾矢之的!”銀鴿條理清明,侃侃而談,倒是讓風伊見到了其博學睿智的一麵。



    “你說的對!如此說來,黑手是大宋皇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點點頭,也不知是認同了銀鴿的分析,還是認同了銀鴿的才華。



    “按你這麽說來,我們現在飛馳羅關,還有沒有可能追上錢珂膺?”風伊也講述了之前在羅關的種種所為,隻是隱去了大禪寺苦修的經曆。



    “肯定跑了,說是什麽‘八臂天龍’,最會的反而是拉幫結派、明哲保身,根本就是一條蟲!”銀鴿沒好氣地說,“此役一過,他一個人是成不了什麽氣候了。反而留著他這條命,以後說不定還能通過他找出他幕後的‘主人’。”



    風伊想了想覺得也是,而且羅關之外,一位四大神捕和一隊六大野戰軍,若是還讓這個宗師級的小小左護法給跑了,哼,不知道他們這般大張旗鼓的行動最後會如何交代。



    “兄長這是就要離開了嗎?”突然而來的泫然喃呢,打斷了風伊的思路,看著這“妖女”美顏千麵,當真是不能鬆懈分毫。



    “你還有何事要說?”



    “兄長武藝高強,又千裏援救,妾身心中萬般憐惜,難不成還會害了你?”察覺到風伊的小心警惕,銀鴿嘴唇輕抿,雙手抱肩,目泛水霧,楚楚可憐。



    “打住!且莫再提什麽援救之類的話了,當日珈藍寺一役,你救我在先,如今我結了你白蓮困境在後,你我兩人扯平了,以後互不相欠,再無瓜葛。”風伊也是被銀鴿給鍛煉出來了,神情冷峻地撇清兩者關係:一個是黑道邪教妖女,一個是正道世家傳人,怎麽也不能胡亂攪在一起。



    “賊首雖除,困境仍在,待宋軍發現錦田山之變,必然是大軍如浪席卷,哪裏還有我這上百教眾的存活之地?”話沒說完就衣袖掩麵,嚶嚶嚶地哭泣起來。



    風伊最怕女孩子流淚,當即也是慌了手腳,焦躁地道:“你快停下來,容我思量思量。”



    銀鴿果然放下衣袖,哪兒有半點淚痕?分明是詐風伊的。



    “哼,”風伊神識大進,兩人彼此站立,方寸之間,如何會感知不到,隻是不提罷了。



    “你欲如何?”也沒有什麽團隊管理經驗的風伊,隻能是老老實實問道。



    “一要我這數百教眾在即將到來的大清洗中存活下來,這是一切的基礎;二要有一定的發展空間,食水不能短缺;三要能讓教眾養精蓄銳、逐步發展壯大。”風伊沒有頭緒,不代表對方沒有,銀鴿扳著小指頭一一數給風伊聽。



    “停停停!”風伊打斷了對方的滔滔不絕,“你把我當成什麽了?宋國皇帝?又是給你地盤、又是給你人手?而且我認為你根本不必這麽費勁心思去發展教派,你們白蓮教來頭雖大,但如今實力弱小,還隻會內鬥殘殺,根本不會被大勢力看在眼中,沒有上層高手坐鎮,向下發展再多教眾又有什麽用?”



    銀鴿臉色立變,強忍不悅問:“兄長何以教我?”



    風伊於是招呼銀鴿坐下,就著山下嘈雜的火光人響,同銀鴿講了西域見聞,講了泰山之戰,銀鴿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身臨其境,卻又疑惑於風伊究竟想要表達什麽。



    “你可知我大宋真宗陛下?我覺得你其實就該向真宗學習。”忽地,話題一轉,風伊提起了宋真宗。



    銀鴿不以為然,“那個庸碌的昏君又有什麽作為?”



    風伊跟著慢慢敘道:“之前大家都是這麽覺得,當時的真宗在大家眼中,不過就是個靠丹藥堆積上去的後天武師,碌碌無為、聲色犬馬,但兩年前真宗突然發聲宣三王施政,大家才發現——真宗已經是大宗師修為了!”



    “怎麽可能?!”銀鴿聽得目瞪口呆,櫻桃小口半張,風伊心中一動,突然浮現出一股咬下去的衝動,還好已至先天,立刻壓下這股衝動,想來對方還在震驚之中,不曾察覺。



    “怎麽不可能?不單單是你,就連滿朝重臣,無不嘩然,自那以後,再無人敢小看真宗。”風伊搖搖頭,帶著佩服的口吻接著說,“至今真宗仍不攝政,軍政大事,全權交由三王負責,繼續埋首苦修。那個時候大家才真正認識到真宗的隱忍和執著。”



    看向銀鴿那一臉迷糊的晶瑩臉龐,風伊深深咽了口唾沫,撇開視線,解釋道:“你想啊,一旦真宗登臨武聖,什麽皇室諸王、兩姓軍將、三大門閥、四大世家,統統都要俯首。還用費盡心思爭權奪利、平衡朝堂?那時該是何等的威風自在,當之無愧的大宋第一人!”



    銀鴿聽完後很是震動,低首沉思片刻,忽地對著風伊燦爛一笑,當即飛身而去,連招呼都不打。



    “唉?我說!?”伸出的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麽,隻好看著黑夜中一縷潔白仙靈,驚鴻般遠去。



    之後風伊收拾心情,想好說辭,縱身沿內陸北上而去。於半路中也聽說了,白蓮教聖女遷其上百教眾於海外之島,遠離宋境,心下感歎,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也不知再見時,是否會兵戎相見……未免行蹤泄漏,風伊晝伏夜出,過城不入,颯然一身,歸京而去。



    一連行路半月,眼看要進入杭州境內,風伊於半路上,遇到一名樸**子,竟是銀鴿假扮!



    “你這是要作何?”風伊先是查探了四周,感知再無他人,才怏怏不快地問。



    “兄長大恩大德,妾身無以為報,決定賣身給兄長為奴為婢,隻求報恩還願。”樸**子低眉垂首,福了一禮,倒是似模似樣。



    “你這是作何?我南下辦案,案子沒辦成,反倒領回去一名宗師女仆,你想六扇門的監牢大司如何拷問我?”看著對方想當然的舉動,風伊自覺腦門直跳,一陣頭大。



    “我與兄長結伴,一則可以遊曆江湖,體悟武學,精進武道;二來可以出手相助,報答恩情;三來嘛,你在明,敵在暗,我在明後之暗,如此方能查探出幕後黑手。”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又是一副有條不紊、言之有理的神情,風伊拍了拍腦門,頗感無奈,“那麽大的教派當真說不管就不管了?還有你那婆婆放心你一個人闖蕩江湖?還是跟著我這麽一個危險的正道中人?”



    “兄長,哦不,是公子。”這會兒已經開始進入角色、改口稱呼了,“公子請放心,離開時我對婆婆說了,要麽我成就大宗師之境,帶領聖教重新崛起;要麽我在江湖浪潮中身死道消,他們也就過著平靜普通的生活吧,世間再無白蓮教!”



    得,姑娘如此狠下心念,風伊還能說什麽?隻是看了她的喬裝打扮、感知了下她的氣息境界,微微蹙眉權衡一番,終於還是招呼姑娘去往一處隱蔽之地,將自身所知易容術、斂息術、潛行術,一一傳授了。



    這番舉動倒是讓銀鴿眼前一亮,盡管白蓮教潛伏世間,教中自然有易容和斂息的法門,但都是低級弟子使用的,堂堂先天宗師境高手,說出來也是威震一方的,還需要什麽易容和收斂力量?



    當即盤坐運功,按照風伊的口訣和技巧運行起來。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一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風伊,帶著一個編好了心酸經曆的女子,一同北上歸京。



    至於稱謂?“教中之名,隻有妾身、師傅與婆婆知曉,若是公子想知道,待日後機緣到時,妾身再告知公子。”銀鴿莞爾笑道,“至於此時嘛,我……姓孫名恩,婢字銀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