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毒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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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炭入獄多年,牢獄之中陰氣寒,戾氣重,心中靈台蒙晦,不見一點微光,可今日,竟竄出一絲火苗來。



    與人爭,與人鬥,這祿寒來的恰到好處。



    兩人修為所差不多,可堪一戰。



    黑炭順著掌風而退,避開這記掌印,緊接著直麵強風,橫跨大馬,其軀幹挺拔,迎風不動,遙看過去,如一頭直立而起的黑色駿馬,脖頸上烏青的經絡暴漲,肌骨裏積蓄起層層疊疊的力量,透出股股醇厚的紅光。



    馬樁是一切武學的根基,分為站樁和走馬樁,黑炭平素練的是站樁,現在卻是與人交戰,唯有行走馬樁,一步一重勁,可蓄九重勁力,九步一個坑,隻待一瞬間的爆發。



    轟!



    黑炭出掌時有風雷之威,掌上附著烏光,一掌拍下時如一口馬蹄下蹬。



    他還腳下走馬,每一步踏出都似馬王巡遊,大地為其助力。



    砰!



    黑炭進了一步,帶起一陣微風。



    砰!砰!



    兩步,漸有強風在牢房中呼嘯。



    砰!砰!砰!



    ……



    黑炭連踏九步,每一步都有所不同,每一步都展現出神馬奔跑騰躍的風姿,帶起恐怖的旋風,在牢房中形成了一口瘋狂的風眼。



    眾人都感受到連綿的長風不斷向黑炭湧去。



    而李黑炭,此刻正腳踏風眼,軀殼中響徹駿馬的嘶鳴聲,九次積蓄,黑炭體內的力量將要達到肉身極限。



    一**力量的狂潮席卷他的肉身,經脈在顫抖,骨骼在咆哮,鮮血在沸騰,一年以來,黑炭一直在積蓄與磨練力量,從未像現在這般徹底的釋放。



    馬,屬於大地,屬於狂風,屬於自由。



    黑炭陡然間明悟了什麽,一縷明亮的火焰於心間悄然間燃起,根植在黑炭的眉心中,恣肆而不羈。



    五藏初開,心火起,火燒命宮!



    黑炭眉心的神火銀亮如水,介於虛幻與真實之中,七色的欲念絲線綿綿不絕,正是這神火的薪柴。



    “自由神焰嗎?有意思!”黑牢深處傳出一聲輕笑。



    “確實有意思,我原以為會是代表著暴戾與怨憤的魔焰呢,這說不得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吧。”咯咯咯的嬌笑聲在獄中回響。



    修行路上,天地為大洪爐,而人為薪柴、為胚胎,人有百年壽元,若要延壽,需渡無數劫,風雷雨電是劫,海枯石爛,滄海桑田也是劫,劫起時,心頭起火。



    火種與七情六欲相交,能焚煉精神,也能從湧泉穴起,一路燒透泥垣宮,直至五髒成灰,四肢皆朽,死在紅塵中。



    有人讀書百遍後,點亮火種,燃起儒家燈;有人戰場殺戮,以血浴身,成全一杆鐵血大旗。



    過去的一切,都會成為將來的積累,點亮火種,開啟修行路,甚至有人說,世間萬物皆存在輪回往生,今生的火種是前世的最後延續與饋贈,故能有人天生道體。



    此時,黑炭眉心命宮中有神火燃起,便是修行之路的起點,為神藏第一的心藏之門。



    黑炭現在心中僅有喜悅,修為突破的喜悅,就在剛才,他還成功步入馬樁圓滿的境界,成就一汗血寶馬之力,千斤巨力貫通全身,隨著神焰點亮,黑炭身邊有風清揚,流轉不息。



    緊接著,黑炭醒來,靜如石,動如風,九步之後,竟又是一步,是極盡後的升華。



    散手:十步崩!



    “轟”地一聲,是風眼炸裂,亦是黑炭踏風而起,隻見黑炭雙目露出精芒bào shè,右拳緊握,向前狠狠一印,與此同時,一隻馬蹄虛影憑空而出,踏在虛空上,細密地刺耳的聲響連綿不絕,是空氣禁不住這般力量後,炸裂的情景。



    砰!



    黑炭如一枚炮彈射出,由極靜到極動,堪比汗血寶馬的爆發力,一頭黑發隨風飄揚,一往無前的轟向了祿寒。



    一匹紅鬃勝火,神異非常的烈馬虛影,響應黑炭的召喚,從虛空中一躍而出,其色如赤匹,其蹄黑如墨,烈馬有追風之速,此時正揚起碗口大的蹄子,與黑炭的鐵拳相合,一齊錘向祿寒。



    “小小囚徒,也敢反抗。”



    祿寒也是天資淩雲之輩,同境界之中少有敵手,李黑炭?他算哪根蔥,螻蟻而已,掃去便可,多看一眼都覺浪費,可是這螻蟻一樣的存在,展現出的不凡力量,讓他側目,也讓他覺得丟了臉麵,實在該死。



    螻蟻就該被人踩在腳底下,生生世世!



    “你要找死,那我便成全你。”祿寒冷哼一聲,招式有了新的變化,掌麵一翻一轉一兜,招式中添了一絲殺意。



    風絞!



    一柄圓弧形的風刀在祿寒掌中盤旋跳動,如風般變化無常,遵循奇異的陣勢遨遊,絞殺一切來犯之敵,一柄風刀勾勒出是一座絞肉場,這是祿寒的殺招,他認真了。



    寒風呼嘯而過,刀光刺骨,一座虛幻的刀陣漂浮在祿寒身前,又一寸寸的消彌於無形之中,如一隻大缸,靜待黑炭入甕。



    “停!會死!”



    從未有過的死亡預感籠罩著黑炭,越是靠近祿寒,他就越是戰栗,第六感瘋狂警戒,每一粒毛孔中都流淌著寒意。



    黑炭攤開左掌,掌心紅芒吞吐不息,亦有半馬之力,皺眉拍向自己的右肩,沒有半分留手。



    “噗!”



    黑炭的身形戛然而止,遭此重擊,直接噴出一口淤血,精氣神一下子萎靡起來,同時他自己也在自責,為何一看到這祿寒,便有種壓抑不住的厭惡,控製不住的想要出手。



    “有意思,這樁功真是練到了骨子裏,我在你這麽大時,尚比你要差上一絲。”祿寒眯起眼,心中也不由喝彩,如此霸道的攻勢都能強行止住,真是好定力,也真是該死。



    祿寒立在黑炭正麵三丈處,卻是收起風刀,不乘勝追擊,反而眼露厭惡,向左移了半步,不想沾到淤血,嫌惡地避開。



    “潔癖,還真是個矯情的公子哥。”黑炭捂著胸口,觀察細致入微,這是他的優點。



    “既如此,倒是有我的機會了。”黑炭默思。



    “可天才最討厭,尤其是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天才,下輩子千萬不要再遇見我了,記住了,我叫祿寒。”



    祿寒微笑著,未露出唇邊森冷的尖牙,猛然出掌,直接向著黑炭的胸腹勾去,有勾魂奪魄的氣息,指尖閃著黑亮寒芒,似要給黑炭開腸破肚,摘心取肝。



    殺招:勾魂散手!



    祿寒嘴角帶著一絲聖潔的笑容,一向自詡為光明,卻在對一個小孩子下得如此重手,心思之狠毒真是匪夷所思,特別是他來自神殿,這世間最光明的神地,怎會出現這樣惡人,將來若由這種人闡述正義,想想就不寒而栗。



    擋?



    擋不住!



    他也不曾擋。



    黑炭想要盡全力廝殺,可他終究是忍住了,任由那隻漆黑的魔手,裹挾數百冤魂向他天靈蓋,狠狠擊去。



    “嘿,不要急,我怎麽會殺你,我來自神殿,世人信我,神又怎會殘害眾生。”祿寒的心思變化無常,突然在最後關頭,黑爪上撩,反手扣住黑炭的咽喉,提在半空中,像拎著小雞,他喜歡這種掌控他人生命的感覺,比單純的殺戮有趣的多。



    而黑炭幾乎要窒息,眼神卻沉如淵,眼底有什麽在閃亮。



    而祿寒,露出的是擊敗敵手時的誌得意滿,他昂著下巴,用一種這樣居高臨下的眼神蔑視一切,蔑視黑炭。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貴人十養生。”祿寒眯起眼,脖子前伸,鼻尖幾乎要戳到黑炭的小臉,嬉笑道,“樁功?那是什麽破爛玩意,修行之法你個小囚犯才懂幾何,我告訴你,這是人族修行十道基,我真要出手,你實在不堪一擊。”



    “可是我很看好你,覺得應該放你出去,為我們人族獻上一份熱血,不過你需要告訴我一些事情。”



    祿寒眼中露出一絲得色,他深諳人心,慣用大棒加甜棗的手法,卻沒想到人的心智高低和年齡的關係不大。



    “什麽事情,我全部告訴你。”黑炭麵上欣喜,,充滿對自由的向往,心底卻百轉千回,“騙三歲小孩呢,什麽好處都沒給我,就要我告訴你隱密,真是空手套白狼。”



    “神獄之中不允許修行,可你這般年幼,身子骨也弱,修行養身自然是應該的,對我來說,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小事,可我很好奇,是誰教你的樁法,我很想認識他一番。”



    祿寒的言語愈來愈溫和,如果他能放下黑炭的話,就真的像一位謙謙君子了。



    一提起這樁法,黑炭便心一緊,因為為神獄中不準修行,教授比偷學的刑責還要大十倍。



    “額……這樁法”黑炭剛要回答,便被祿寒打斷。



    “算了,我懶得聽你騙我。”祿寒伸出另一隻手食指,食指指甲蓋變黑,變長,最後變成一根鬼王的指甲,散發著森冷寒氣,點在黑炭眉心上感受著什麽。



    祿寒來自神殿,卻懂很多邪門手法,此刻他就是用的搜魂手,要探究,



    祿寒指尖的寒氣,在他操縱下,凝聚成一根墨針,一觸及黑炭眉心的銀焰,瞬間像墨汁在水中渲染開來一般,將黑炭眉心的神焰撲滅大半,還剩一點光亮未滅。



    “啊啊啊……”黑炭痛苦嚎叫shēn yín,神情極猙獰,肉身上無傷,意誌卻在經受著折磨,眸子不再是黑白分明的樣子,眼白漸漸被黑色覆蓋,直到黑炭的意誌快要沉淪時,眼眸漆黑無神如傀儡,已經淪陷。



    “嗡!”



    突然黑炭眉心最後的光亮中,生出一顆虛影,它像一顆蛋,如一顆卵,又似是人形,最後化作一顆種子,它無時無刻不在釋放出永恒的光。



    嗡!嗡!



    幻種輕搖,從它內部傳出細密的經綸聲響起,深遠而博大,神聖經綸聲中,祿寒的黑色血氣全部開始消融,如冬後的黑雪,來得快,去的也快。



    幻種三次搖動,所以有三道經綸聲傳出,第一道經綸聲驅走祿寒血氣,第二道經綸聲重新活絡黑炭筋骨,第三道經綸聲是重新點燃神焰,添上一層薪火。



    三道經綸聲後,幻種於虛空中潰散。



    “果然!”祿寒麵色凝滯,齜著牙像惡狽,提起昏迷著的黑炭,虎口掐在他脖頸上,一寸寸地緊握,看樣子要掐死黑炭,“這武道種應該屬於我,像你這種賤民怎麽配擁有。”



    “我真的生氣了。”祿寒對於人體極限拿捏之精準堪稱可怕,幾度讓黑炭徘徊在生死邊緣,總是在最恰當的時候給黑炭喘一口氣的機會。



    “停手吧。”這時,一直站在祿寒身旁靜默的老獄卒開口救了黑炭一條小命,老人的說出的話,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幹澀嘶啞,“這孩子體內可能有真種,我不允許你再碰他一根寒毛。”



    “武道真種?真是笑話,我不曾擁有,他怎麽配,真是不公平。”祿寒扭頭時,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放手,規矩你懂的。”老獄卒麵如山石,神情萬古不變。



    “怎麽,我若是不放呢,你難不成要殺我?”祿寒冷笑道。



    “不會,我也同樣不能碰你一根寒毛,這樣讓我很糾結,所以我需要先警告你。”老人緩緩搖頭,平淡回答,並未受祿寒脅迫。



    不過老人最後還是補充了一句,“你最好現在就把他放下,不然我真的很難做啊,我的好徒兒。”



    “哼,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過這小子。”



    “你說。”



    “我聽說,神殿養天閣之中有一門異術,有幾率剝下別人的真種,你去幫我取來。”



    “是嗎?可神殿太過遙遠,帶著這小子怕是不易。”



    “留著他,把他養在這裏,他日再取種便可。”



    “哼,你這般看輕他人,真的好嗎?”



    “嗬,我倒忘記你以前是獵戶了,那時候你的心腸可是很軟的,比現在還要軟很多,可你的心終歸硬起來,而且黑透了。”



    ……



    祿寒與老獄卒的聲音不斷在這黑暗中響起,聽得周圍幾間牢房內囚犯們心裏發寒,已經不敢再聽下去,因為牽扯到的隱秘實在太多,怕是活不了多久。



    而黑炭,他一臉的癡傻,臉上一臉的茫然,像是什麽都未聽懂,這是他的老毛病了。



    愈生氣,愈是裝傻。



    憑什麽他的命運要被如此草率地安排!



    黑炭很聰明,自小便聰明,是生而知之的奇才,早懂得什麽叫審時度勢,更懂得尋靠山抱大腿。



    “呦呦,欺負個孩子算什麽本事,跑到我們這些可憐rén miàn前抖威風,也怪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