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光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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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森羅,萬族林立,人族何以立足,唯有學究萬族,師法自然。
而異象便是一條堂皇大道,人族自強,求的是至強,從蛇蟲鼠蟻至日月山河,何物不可取,又有何物不可觀想。
異象中小女孩的刀,以勢壓人,出的是刀,斬的卻是人心,斬出的是森羅萬象。
一丈方圓內,雪姨頂上天空,出現無數縫隙。
腳下的方寸之地,漸漸龜裂,隨時都要塌陷。
一瞬間,天崩地裂!
轟隆!
大地不再,裂出無底的深淵,要她墮下。
恐怖的天穹碎片,從天空之中落下滑落,化作一場流星火雨,要湮滅一切。
好一場滅世圖!
在這樣恐怖的畫麵之中,雪姨依舊是那朵千姿百態的“曼陀羅”,嬌豔開放,不驚不懼,虛空任她依靠,火雨為之洗禮。
“十年前,如果你有這般刀法,如此犀利的刀鋒,我會驚歎,為你拍案叫絕,可現在已經過了十年。”雪姨斜睨,混不在意恐怖異象,“這不該是你的刀,不該隻是這樣的一刀。”
隻一眼,雪姨眸裏紅光一閃,就有一片紅紗般的屏障,從雪姨身前緩緩推出,輕輕覆蓋上那恐怖異象。
異象霎那間頓住了,隕石火雨停滯,大地也不再坍塌,一切都被定格,平靜地像一池死水,沒有半分漣漪。
“如你所願!”沉悶地聲音如一道暴起地旱雷,卻不知聲從何來,說與誰人聽。
“哢嚓”一聲,滅世異象裂開,露出一個可怖通道,一個黑影隱約出現在通道的盡頭。
啊,是刀傀,他滿頭花發,他拖著刀,在青石地磚上拉出了一條長長刀軌,身影蒼涼而決絕。
突然,他長臂一抖!一道白光出!
二抖!一道隱晦地赤光在跳動!
兩道顏色相異的刀罡,接連從鋒利地刀刃上斬出,斬在堅硬地石壁上。
鏗!鏗!
兩記連斬,卻隻一道三寸長的刀痕,兩股肆虐而狂暴地能量在刀痕之中肆虐。
火星迸濺,且金鐵交擊聲不斷,如鐵匠鍛鐵時,滾燙鐵水灌入模具時的奇異變化,壁上那一道刀痕很快便長到了三尺、三尺半、三尺七……
一道寒光在眾人餘光之中遊曳。
眾人頓覺眼角一涼,毫毛被削斷,脖頸有些發麻,是一股無形地氣機鋪天蓋地地將他們籠罩。
這道氣機來自不遠處,來自一名老人,來自於一把刀。
刀傀的刀變了,之前所有的鐵鏽汙血是封鎖,亦是刀鞘,此刻那兩道刀罡,皆已被他斬出,隻餘一柄流光瑩瑩的長刀。
雪亮的刀鋒,白得隻像是一把刀,是破滅了所有塵埃瑣碎後的幹淨,是能斬開崩碎所有邪惡迷惘的純淨。
錚!
刀鳴不止,是刀傀再次揚起了長刀,似是托舉起一輪新月,比前一刀承載了更多。
“我這一刀,已等了你十載,今日我來的不錯,你也到的恰好。”刀傀道。
一輪新月止於九天之上,朗照天地的不是皎潔月光,而是冰寒刀鋒。
依舊是那個一襲素衣,默立於天地之間落淚揮刀小女孩,依舊是那個一刀斬開天地後,天塌地陷的滅世異象。
柔弱而卑微的稚女,這是刀傀紅塵道途中結出的第一道道果,代表著他在紅塵路上的寄托與決絕。
刀傀站在滅世圖外,不再融入,像是局外人,默默看著自己的第一道果,終於也揚起了刀,是簡簡單單的一記豎斬。
碎!
刀傀的這一刀沒有任何花哨,從上而下,不帶一絲殺機,似有千斤重,更比浮塵輕,是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斬的是他的第一道果。
一道悠久的刀痕,永久的出現在滅世道果上,然後,然後第一道果不再,真真地化作一張破碎的滅世圖,好巧不巧地飄到黑炭懷裏去。
黑炭低頭打量這卷滅世圖,好神妙的一幅丹青,也是好可惜的一幅的丹青,上頭半尺長的刀痕是肯定沒辦法修補了。
黑炭搖搖頭,把這幅丹青塞到懷裏,那自斬的刀傀老頭自身難保,肯定是沒功夫與自己計較嘍。
“過去種種紅塵事,付諸一記紅塵斬。”
刀傀古怪地自斬,在那兒拄刀吐血,他所斬去的不僅僅是道果,還有壽元,命數等等,最外在的體現便是他的肉身。
如破碎的古老石像,布滿的裂紋,每一寸肌膚,每一塊血肉,甚至是每一滴血,都布滿了裂紋。
倏然,雪姨歎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必,一切都斬盡,你還是你嗎,那時,我又該如何稱呼你。”
刀傀渾身一震,此刻正背對眾人盤膝於地,看不見神情,但從他顫抖的肩膀,可以猜測出他此時的心潮澎湃,可到最後,他不在顫抖,甚至連呼吸都快停止了,隻是枯坐,背對雪姨,背對所有人。
他道:“我無悔,你我二人本就不該相識。”
“今日,我斬道,自絕前路,無悔!”刀傀的頭發漸漸發白,言語中也帶著腐朽,是他斬道的後果,他壽元將近。
修行路上應有的千年壽萬年春,再與刀傀不相幹,一朝修行倒退,等待他的隻有灰飛煙滅,有許多老而不死的修士,愈老愈畏懼心魔,畏的便是走過入魔,其實他們都是懦夫,怕死的懦夫。
可是,刀傀不曾怕,叫眉頭都未皺一次,靜待浮生盡。
“不可以,我不允許。”雪姨收斂第一次收斂笑顏,竟急切道,背後亦樣出一幕異象。
一座荷花池,一池紅蓮花苞,妖異而生機勃勃,隨時都要開綻。
咚!
刀傀未理會雪姨,反而在那叩首,大力叩頭,額頭上都磕破了皮,道:
“願立新道,重辟前路,望恩準。”
“可!”一道迷茫悠久的聲音在神獄中回響而起,黑炭也聽見了,卻不知何意,而雪姨聽見了,卻臉上鐵青,看著刀傀緩緩起身,銀牙緊咬。
刀傀又變了,頭上白發變烏,再變青,再煥青春,在他回過身時,他的容顏亦在變,皮膚不再褶皺,流淌出水潤的光澤,他向著雪姨走去,容顏時時在變。
一步,舊牙褪,新牙生。
二步,三千青絲恰及腰。
三步,恍然如少年。
刀傀老人,哦不,是少年了,一個麵容憨厚的少年站在雪姨麵前,神情比誰都要認真,道:
“姑娘,我名斬魔,你可要記住了,千萬別再叫錯,到時別怪我劍下無情。”好一個憨厚少年,說著世間最冷的話。
劍半出鞘,寒光照鐵衣。
刀傀改名斬魔,手中兵刃也不再是刀,而是一把無鞘的黑劍。
“不過是換了具殼子,刀傀,你還是你。”雪姨搖頭,還是稱斬魔為刀傀。
“不,我不一樣了。”斬魔搖頭,把劍綁在腰帶上,背後又升起一幕道果異象,的確是不同了。
這是第二道道果,升起的再一段人生與因果。
一顆萬丈高的黑石,壓在斬魔背後,亙古不變,亦亙古不朽。
“斬滅前生!一切重演,你該放下了。”斬魔真誠地看著雪姨,勸道。
“放不下,你讓我放,我便放?不可能!”雪姨陡然間尖叫起來。
“我隻問,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名字嗎。”雪姨眸中盛滿情義。
“雪無尤,你究竟還想糾纏到幾時,”斬魔突然狂躁起來,不願再說。
“我知道你是雪無尤,可我早已不是雪獒,我說了我叫斬魔。”斬魔麵色逐漸冷峻,“誰是魔,你就是魔,我前世的心魔,你早就該死,現在我送你一程,大不了難過幾日便好了。”斬魔豎起黑劍,壓抑氣機,隻為一劍。
斬魔的劍術真的就像那道果一般,像石頭一般,無聲,無視,無嗅,無覺,唯有心中無情,沒有一絲人情。
說斬便斬,要一劍腰斬雪無尤。
“那我就打醒你,去它狗屁的神明,走偏的路我帶你重走。”
雪無尤怒喝,也就是雪姨,絲毫不示弱,也像刀傀之前那般,身子緩緩融入自己蓮池異象。
清風微伏,一株株紅蓮似美人眉間紅痣,一點風情萬般姿容,在風中,有一朵紅蓮率先開綻,緊接著就有第二朵,第三朵……
轉瞬間,紅蓮荷塘滿,彼岸妖魔綻。
嗷吼!
一池紅蓮開綻,魔光幢幢,妖魔無盡,有三眼的赤色毒蟾,有頭上生翼的怪人,還有抱著巫毒娃娃的蚱蜢……皆盤踞在一座座蓮花台上,同時起身咆哮,一睜眼就有星辰墜落,吼碎了山河,在小小牢獄中狂舞,如潮水般淹沒了斬魔。
神獄中,如妖除魔。
莽牛穀,風雨飄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