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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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在遙遠,乃至更遙遠的時代中,有神龍一族雄霸世間,登臨在萬物的頂點,與神並肩而行,共同俯視一切眾生。



    後來,神龍一族中出現了一頭異種,它沒有翅膀,也不能乘風禦虛,它隻能匍匐在大地上,盤踞在山川大河中,一步一步地尋覓同伴地蹤跡,哪怕當時地神龍一族已革去它的龍族身份。



    它也依舊尋覓,尋覓了一個又一個春秋,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紀元,直至到疲累時沉睡,沉睡在北極之地,據曆史古本中對於它最後的記載:



    它有無窮大,背負著萬裏山河,每一步都能跨越過天穹,每一次呼吸都能卷起無盡暴風雨,每一次翻身,都是一次人間的災難。



    它叫地龍,刻錄在諸神時代的石碑上,塗抹在上古時代的卷帛上,淪落在聖賢時代的悼詞中。



    ……



    轟!



    一道電光於悄然間照亮天空,亦照亮了莽牛穀一瞬,有風雨之中的飄搖,更是狂風暴雨來臨前小小的的平靜。



    轟隆隆~



    雷震聲如十萬戰鼓齊鳴,緊跟在電光後頭,實在是沒有一點點的水分。



    厚重的雨積雲早已聚集起來,沉重而壓抑,雷聲滾滾,翻起一片雲海浪濤,像一隻巨輪從積雲上狂暴地碾過。



    這道驚雷雖然氣勢磅礴,卻隻是引子,引出的是一片雷海,慘白的電蛇遍布天空,恐怖的雷能尚在層雲之中積聚,一片紅豔,仿佛是有一團赤焰火光隱藏在層雲中燃燒著,火光漫天。



    轟!



    又一道無匹雷光,貫徹天地間,劈開莽牛穀中的一塊巨石,並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頃刻後,狂風如海,暴雨傾盆,群山萬木為之飄搖,山壁上的亂石跌落,大地也開始震顫,沉重的泥漿也變得腐爛且濕黏,作為山巒中最恐怖的天災之一的泥石流,開始爆發了,帶動山石滾落的衝勢,要摧毀一切。



    黎族定居在莽牛穀中,若是往常時日,應是萬家燈火,是安居樂業,歡聲笑語一片,可那是往常,今日大不尋常,哭聲哀嚎聲在穀中回蕩,來自穀中一處地窖中,黎族所有人此時都在。



    “神啊,蒼天啊,誰來救救我們啊。”



    “我們可以死,但孩子一定要保護好。”



    黎族族長黎生身材魁梧,立在窖口,可以讓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特別是他眼眶上一對長眉極出彩,眉梢硬朗如劍,是明智果斷之人,“這莽牛穀是待不住了,我預感山洪才是開始,後麵還有更恐怖的事情發生。”



    黎生的預感一向很準,如秋風未及而蟬先動,很少有錯,更不要說現在他的眉眼直跳,似有恐怖災厄正壓在他的心神上。



    他明確且堅決地下令,“一隊人跟我走,在前麵衝鋒,為我等兒孫開出一條生路,剩下的婦孺緊跟在後頭,可一定要活下去啊。”



    話畢,黎族族長便第一個衝出屋去,提著一杆大槍,槍尖在燃燒發紅,是一團赤火不斷升騰跳動,挑開一**的亂石,焚幹一路雨水,辟出一條狹窄的道路。



    “兄弟們,並肩子上,怎麽能讓族長一人衝在前頭。”其餘那些青年壯漢們眼見自家族長都衝在前頭,一邊大聲呼喊,一邊衝出屋去,手上持著的諸般兵刃雖各有不同,卻都燃著一蓬赤焰,隨著他們的加入,道路越來越闊,大地也震顫得更加激烈。



    “沒用的,逃不出去了。”大難臨頭時,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舍身的勇氣,就義的氣魄。



    數個落魄男子到最後,還一臉頹廢地蹲在地窖角落中,不肯出去直麵天災,隻敢抱著頭扯著發髻,甚至有兩人在小聲低泣,他們已經徹底崩潰,連婦人還要比不上,完全被嚇破了膽,地窖中一度陷入沉寂。



    “啊,黃三,你要做什麽。”一聲尖叫,打破了這種近乎死的寂靜。



    一位青衫女子對著一個矮個猥瑣的黃三尖叫,極力後退掙紮,想要抱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個人渣。



    無奈黃三粗壯如蘿卜的九粒手指已緊緊箍住那秀麗女子的手腕,怎麽也不舍得放開。



    “林小娘子,快讓我抱抱,怎麽也要嚐個鮮再死。”黃三素來貪花好色,黎族人也大多知道,可是任誰也不能想到,這個人渣竟然會在舉族危機,滅頂之災時,還對自己族人的妻女動心思,實在可恨至極。



    “啊~救命!”



    林溪眼中含著淚,向地窖其他婦孺求救,希望他們能幫助自己脫離魔爪。



    “黃三,你個不要臉的潑貨,林溪她丈夫在外麵為你拚命,你倒在這裏占便宜,你還是不是人養的。”有膽子大些的悍婦,提著把菜刀,質問黃三。



    “快放手,然後出去,我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悍婦雖然看起來蠢笨,卻實在不蠢,知道自己一群婦孺抵不住這黃三,就想先把他騙出去再說。



    可黃三啊,又哪裏是個蠢人,起碼是個有小聰明的人。



    “哼哼,再囉嗦,老子把你這婆娘一塊收拾了,美如林小娘子,醜如你這老婆娘,老子這輩子也算圓滿了。”黃三眯著眼,猥瑣地鼠目在悍婦和林溪兩人的身子上流連,當真是瘋了,當真是色膽包天。



    “你……”悍婦的身子一顫,竟不敢再說話,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



    也是,怎麽可以為別人,就賠上自己的名節,實在不值。



    “哈哈哈……”黃三得意得笑了起來,也不點破那悍婦,隻是笑,笑得一群婦孺無地自容,甚至讓他們心中都生出了一絲埋怨。



    ”埋怨悍婦為什麽不繼續站出來!”



    “埋怨林溪為什麽要天生長得一副狐媚相,勾引男人!”



    ……



    人心瞬變,是趨炎附勢,還是軟弱無能,還看事到臨頭。



    最後,在眾人的腹誹中,在黃三的奸笑中,在林溪的低泣中,林溪被黃三拉進了黑暗角落中去了。



    林溪有一個兒子,名叫李懸,他想救自己的娘親,想衝上去跟黃三拚命,可他太小了,七八歲的年紀,被黃三抽了一記耳光,又一腳踹在肚皮上,倒在地上沒力氣動彈,勉強爬起身。



    李懸跪在地上,一記一記地磕頭,“求求你們,誰來救救我娘,我以後給你們當牛做馬也會報答這大恩。”



    眾人無人回應,緩緩後退,倒是有幾個老牙婆在嘀咕些什麽,聽不清在說些什麽,不過不是什麽好話。



    “李懸!這輩子都不準跪,也不準求人,給我站起來,站直了去找你爹。”



    林溪嬌弱,此刻卻如一頭瘋狂的母獸,眼中沒有那可惡的黃三,也沒有懦弱的族人,唯有李懸。



    他若安好,那便一切都是好的。



    “是,娘。”



    李懸咬咬牙,瞪著眼不讓眼淚流下,一頭紮進狂風暴雨夜,去尋覓他父親。



    李懸是個小人物,林溪也是,自強與屈辱是逼出來的。



    …………



    莽牛穀,易守難攻,四麵絕壁,狀如馬蹄,唯有一條山道可行。



    現在,這條山道被泥水和亂石堵住了一截,極難翻越,短時間內絕難處理幹淨,讓得一眾黎族人一籌莫展。



    “族長,這可咋辦,路都被擋住了,我們怕是都要被埋在這鬼地方了。”



    黎生沉思片刻,道,“點山炮,把所有的山炮都給我安上,沒路,咱們就炸出一條路來。”



    與此同時,族長黎生手一翻,光華一閃,掌中就多了上百枚異樣的水晶果實,每一枚果實中都留存著一朵純淨火焰在燃燒。



    “族長,不可啊,我看這地勢變化越來越恐怖,這麽多山炮同時點燃,怕是會引起連鎖反應,那時候可就什麽都看不清了。”一位手裏拿著羅盤的族老勸道。



    “來不及了,隻求一線生機,但願祖宗保佑,保佑子孫福德綿長。”黎生族長手一揮,百枚果實飛射而出,嵌滿了山壁,百點火光照亮了前路。



    “退!”



    黎生手裏掐出一個奇異印訣,往山壁上一扔,急速向後方遁去。



    轟!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瞬息間,激射出成百上千道火焰光柱,能量恐怖的駭人,能掃平一切,一朵燦爛的蘑菇雲在穀口緩緩升騰起來。



    黎生麵靜如水,站在足夠遠處,大袍颯颯作響,統禦剩下的族人,高大的身影能抵禦八麵來風,充滿安全感。



    “族長,你看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等,待塵土散盡,不急著這一時半刻。”



    黎生心中默默思量下一步該去往何方,亦在審度這麽多山炮會引發的後果,認清形勢才是重中之重。



    而所謂山炮,乃是羅浮人的俗稱,是強者在獸巢中采取到神秘的水晶異果後,將一身力量存儲到其中,留待適合的時間取用。



    這種水晶異果著實珍貴,不止人族需要,就連那些凶獸也要垂涎,可惜產量實在太少,這百枚水晶異果已是百年積蓄了。



    幸好水晶果實可以回收,隻要再次灌入能量,便能接著用,不然這一發下去,黎族就真的虧大發了。



    不遠處的山體傾塌,煙塵滔天,可是,為什麽,有“哢擦哢擦”的咀嚼聲傳出來。



    呼~



    黎生突然長呼一口寒氣,一下子衝入到煙塵中去了,眼睛都在發紅。



    “住口,混蛋,你們給我住口!”



    灰霧裏傳出了黎生的怒罵,透過煙霧,隱隱見到他來回在崖壁上穿梭的身影,還有不知名的大型生物在悠閑踱步,像是牛。



    “哞~”



    一聲莽牛音,驅散灰霧,果然是有一大群黃皮黑角的老牛在其中悠閑散步,踏在泥濘沼土上,也能如履平地,縱是地震也不過等閑事。



    “混蛋,混蛋,既然已經吃了這麽多,我便再給你們十顆水晶果,但你們必須把我族人送出去。”黎生捧著十幾顆水晶異果的果核,心疼地眼角都在抽搐,不過還是咬牙再掏出十枚水晶異果,想要和眼前的莽牛王做交易。



    莽牛王比尋常的莽牛要大三倍不止,兩支牛角似要捅破天,霸道而威猛,強大卻溫順。



    哞~



    莽牛王伏下身,隻攬走三顆水晶異果,將另外七顆水晶果推了回去。



    意思是:“我答應你,但做多少事便拿多少好處,我不會趁火打劫。”



    莽牛王是黎族的守護獸,接受了黎生的進供,並將會回應他的願望。



    “謝謝!”



    黎生點點頭,低聲嘀咕了一句,隻見莽牛王站起身,身材魁梧至極,一如當初黎生在地窖之中的霸氣。



    哞~莽牛王仰天長鳴,它要呼喚自己的同伴,喚回自己的屬下。



    由於泥石流的衝刷,山炮的轟炸,山壁本就破碎大半,現在又沙石混著泥水跌落,露出山壁之中蛹。



    哢擦哢擦~



    有數百隻泥蛹在山壁中顫抖,動靜越來越大,並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共振,無數石粉從兩座石壁大片跌落。



    哞~大多數泥蛹都裂開,滲出土huáng sè的光,和稚嫩的莽牛音。



    它們黃皮,黑角,身上流淌著土huáng sè的光輝,一個接一個地從泥蛹中掙紮出來,它們在蛹中蛻變與進化。



    可是,還有二十多個泥蛹依然沒有動靜,也許是坐化了,也許是等待下一次破蛹的契機。



    哞~



    莽牛王第三次鳴叫,帶領著數百頭莽牛,浩浩蕩蕩地向著東麵走去。



    這是黎族人的一線生機。



    ……



    而在神獄最深處,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的戰鬥,千奇百怪的妖魔在血戰,凝煉的劍意縱橫,還有無處不在的困龍鎖。



    斬魔與雪無尤正在激戰,祿寒在一旁掠陣,黑炭插不上手,隻是一眛後退,勉強能保全自身。



    三人如神入魔,強得非人,偏偏在這一小小神獄中杠上了,不見血是絕不會停手的。



    這次地震波及的範圍極廣,恰好莽牛穀就靠近中心,當第一波震蕩開始,整間神獄都是一顫,大多數犯人都沒站穩。



    “地震啦!”不知是誰在獄中大嚎了一聲。



    靜~



    一瞬間,神獄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中,隨即就沸騰起來。



    “死定了,死定了,大地憤怒,誰能幸免,我還不想死啊。”



    “救命啊,獄卒大哥,快放我們出去。”



    生死存亡關頭,有獄卒痛哭,覺得看不到希望,甚至還有囚犯“病急亂投醫”,向祿寒求救。



    “哼,死就死了,真難看。”祿寒很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囚徒,手中鐵鎖一揮,鐵鏈直接貫穿那囚徒眉心,一擊斃命。



    明麵上,神獄中隻有四人還算鎮靜。



    祿寒,雪無尤,斬魔,他們有實力傍身,足以迎擊一切劫難,還有一人,是李黑炭。



    “時候到了。”黑炭眸子在放光,揮手一掃,一支bǐ shǒu如電射出,狠狠地釘在石牆上那一抹裂隙上。



    這是他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