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如龍翻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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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夜幕之中,群山相繼顫抖,萬木在恢宏景象中愈加蕭瑟,滾滾洪流不僅僅發生在莽牛穀,目力所及,皆有山洪肆虐。
轟隆!
大地終於開始龜裂,能感受到地殼在緩緩移動,如一扇古樸的大門緩緩打開,地底世界即將顯露出來。
“砰!”的一聲,突然間,一座大山崩塌,塵土都來不及飄揚,就被卷入到洪流中去,流灌到一個大窟窿中去。
窟窿很大,可說是深不見底,比那座大山還要大上幾倍,根本再尋不到那大山的蹤跡。
這一幕堪比滄海桑田之變化。
大地的震顫越來越頻繁,似乎有什麽偉大存在在大地之下翻滾肆虐,不時有山川隆起,還有孤峰陷落。
那口吞沒了一座大山的黑窟窿裏也彌漫著壓抑的氣息,並不是傳出哢擦哢擦的磨牙聲。
轟!轟!轟!
突然,又有三座大山陷落,同樣是三個大黑窟窿,出現得莫名其妙。
“唉,為何我一族要終日漂泊,莫非這是昔日的報應。”
黎生領著族人東行,座下莽牛體態魁梧,卻輕若鴻毛,能踏波而行,馱著黎族人走向新的家園,心中不由唏噓萬分。
曾經安謐的莽牛穀,如今在錯綜複雜的地勢中,就像是大海中飽受風浪摧殘的扁舟,沒有半分依靠,被高高拋起,又迅速棄下。
最可怕的是,那四口黑窟窿的中心,就是莽牛穀!
“呼~”,又一波大風呼嘯而過,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百年古木被瞬間攔腰折斷,莽牛穀中大片肥沃土壤被吹裂風幹,大量寶貴的糧食都吹得七零八落。
“嘖嘖,好可惜啊,二娘,就這片肥土你昨日還在與我爭搶吧,看看,現在咋樣。”
“哼,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家的豬狗禽獸都到哪兒去了,不也都吹跑了。”
兩個婦人在莽牛背上唧唧喳喳的吵了起來,肯定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倒讓她們忘記了背井離鄉的苦楚。
“不知這次劫難後,我們這莽牛穀,會變成什麽樣的光景。”黎生幽幽一歎,轉身離開,再未回首。
那兩個婦人沒想起,黎生沒想起,所有的黎族人都未想起,莽牛穀中一群“特別”的人。
或許他們是有意沒想起。
……
神獄塌了。
是的,塌了。
在第三座大山崩塌時,神獄便已成了廢墟,到處是殘垣斷壁,到處哀嚎聲。
“哢擦!”
一隻拳頭從廢墟一側的斷壁中伸出來,用力地抓住壁沿,可惜這隻手光潔如未經打磨過的玉石,不應該沾染一絲塵土的。
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是黑炭踩著刀柄,一下子從亂石裏蹦了出來,而之前的李涅居住的那間牢房已經陷落到無底的深淵中去了。
“呼~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老蝦子算的半點不差,要不是他的指點,我凶多吉少。”李黑炭拍著胸脯道。
“承他的情,我會找回他的骨的。”黑炭嘿嘿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齒。
“雪姨,瘸伯,多謝你們的成全。”黑炭又是朝廢墟三拜,拜謝救命之恩。
日後定有所報!
是夜,大雨滂沱,黑寂的天空自有雷霆點綴,鮮嫩地枝葉飽受狂風的摧殘,這個季節就是如此,充滿泥濘的潮濕氣息。
“好美的世界,我終於出來了。”而李黑炭,卻長久保持著仰臉的姿勢,任豆大的雨滴潑在自己臉上,這是最好的洗禮。
“做了這麽多年的井底蛙,籠中鳥,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光明、希望、美景我都應該去看看。”李黑炭在風雨之中,一個人蹦蹦跳跳,就連大地的泥濘都讓他有不一樣的感覺,今夜是屬於他的狂歡。
雨越下越大,整片天地都被雨霧所覆蓋,煙雨濛濛間,任誰在這雨夜中都難辨方向,可黑炭不在乎,發自心底的不在乎。
難道監獄裏待久了,還要去害怕自由不成?
黑炭沐浴著狂風暴雨,吞吐四處彌漫的水汽,他的口鼻間又有白氣在噴射,特別是眉心,眉心中的那一道銀焰印記,愈加璀璨了。
正如銀焰的恣肆,黑炭也邁開了步子,開始隨意的行走,明明不是站樁走馬,卻有著同樣的效果,他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靈魂變得有些飄然。
馬!
他是一匹馬,他是一頭奔跑在平原上的良駒,此刻所謂人的姿態與身份,不過是具臭皮囊,他的靈魂同馬一般,同樣追逐著風,向往著自由。
此刻狂風暴雨,便應休憩,待到雨過天晴山花爛漫時,再自由奔跑。
黑炭背後漸漸浮出一頭神馬的虛影,它與黑炭一同漫步,大雨中,它緩緩行至樹下避雨,它在呼吸,卻不是真的在呼吸,而是在吞吐天地精氣,補全黑炭的肉身。
黑炭多年來生活在神獄中,雖然身體沒出什麽岔子,但底蘊上終歸是遲緩了一些,比尋常孩子要差了兩分,差的是日精與月華的洗禮與祝福。
哪怕大雨傾盆,哪怕日月不顯,黑炭也在觀望天穹,可窮盡黑炭的目力,也隻能望到重重疊疊的烏雲層,似乎他所做的都是徒勞。
可是,日月還是流淌一絲光,為他進行晚來的賜福。
月光靜謐,日光霸烈,兩道光柱神奇共存,這是這方世界的恩惠,每一個新生的本土生靈,在降生之初,都會得到日月賜福。
雖隻一絲,卻是至陽至陰,大河決堤般灌溉下來的陰陽氣,在黑炭肉身與靈魂中烙下最深沉的印記。
暴雨黑夜中,李黑炭眉心銀色異火大放光明,黑炭全身都沐浴在銀光中,光輝燦爛,原本黑漆漆的臉盤都銀燦燦的,也是有鼻子有眼,也是一個俊俏少年郎。
此時,黑炭的銀色火印節節攀高,銀亮如水的火光照耀進黑炭每一寸血肉中,留下一枚枚銀燦燦的火種,所以把黑炭燒成一個銀色異人。
他的皮骨精髓同時被點亮,血脈源血也混雜入了不少火種,黑炭像浸泡在一池神聖源泉中,經曆一次登天的蛻變。
呃啊~
黑炭無意識地shēn yín喘氣,麵上時而露出欣喜的笑容,時而全身掙紮顫抖,極強烈的快感與痛苦同時疊加在他的肉身上,給黑炭帶來的是最純粹的痛意和快感。
“嗤嗤嗤~”黑炭全身的皮肉毛孔都開始張合,吞吐出高溫的氣泡,若是仔細觀察,可見每一顆毛孔中都有一枚銀焰火種在燃燒,不斷將天地精氣煆入他的血肉中去提煉。
嘀嗒~
一滴晶瑩水珠順著枝葉滑落,劃過一條輕盈的曲線,極恰巧地滴落在黑炭顱頂百會穴上,恰好是黑炭精氣熔衍到此處,兩者相擊,如天雷戰地火。
一個激靈,李黑炭脫離了那悟道的狀態,中斷了他進一步的煉精化氣。
“不錯,不錯,不能成長太快,會根基不穩。”李黑炭拍著胸脯,一臉的劫後餘生,仔細端詳自己肉身,見到皮膜更加強韌,晶瑩剔透,閃耀著無暇的光澤,無與倫比的完美。
“老蝦子說北麵有我的機緣,那我便去那方天地吧。”
這一日,李黑炭得脫牢籠,如蛟入海,手中握著短匕,懷裏揣著刀傀老人的道果圖,隻身向北行。
北方天空殷紅一片,淡藍的紫霞極光在閃耀,仿佛在那一片天地在歡呼李黑炭的到來。
而黑炭同樣在臨走前回望南方的的莽牛穀,畢竟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
“那是……什麽!”李黑炭睜大了眼睛。
“哞!”而遠方的的莽牛王神覺更加靈敏,直接潛入到山洪之中,施展避水之術,魁梧的牛軀迅速沉入水中,留下一串漣漪。
第一口吞沒大山的黑窟窿中,莫名的氣機已經積蓄到極致,森然的陰風從窟窿中吹出,如長笛嗚鳴,突然,一隻黑色巨爪從黑窟窿裏探出,瞬間破開地平線,如成年男人憤怒時奮力向天揮拳的姿態,它托舉起半座大山,與天地爭高。
這隻可擎蒼天的巨爪矗立在天地間,僅這隻爪子而已,就比很多座大山加起來都要巨大,正是因為它探出地麵,才導致諸多巨山崩塌,大地龜裂。
霧氣如海,煙塵衝天,巨大的爪子捅入高天,攪得風雲變色,雷霆破滅。
厚重如山巒的獸爪上,結有一層岩石殼,可以想見,它被封困漫長歲月了。
大爪劇烈掙動,不斷有岩石從爪上滾落下來,像是下了一場石頭雨,此外,伸出來獸臂愈長,它在極力掙脫大地的束縛,大地在緩緩上升,它仿佛非要讓大地翻個不可。
“咚!”
“咚!”
“咚!”
如戰鼓擂動,又有三條獸臂從大地中相繼探出,或蹬,或抓,或攬,要抓日月,握星辰,頓時煙塵滔天起,大地上已經新隆起了數百個山包,他們的頂端在放紅,在冒煙,是火山群,是激烈的板橋運動衍生而出的。
火山即將爆發,岩漿即將肆虐,大地將要反複,真要到了那個地步,整個羅浮域都要遭遇滅世大劫。
轟隆隆!
被絞碎的雷雲在天空中流動,以四根獸臂為中心,衍出四口無邊無際的雷雲旋渦,百道雷霆在雲渦中盤旋,將漩渦渲染成銀白,不時有百丈長的五色雷霆從雲渦中bào shè而出,轟擊四隻獸臂。
雷雲迅速在獸臂上蔓延開來,如絞肉機一般,一波又一波的雷霆來回切割獸臂,似淩遲,如天罰,一刻不停歇。
雷霆如刀,在獸臂上劈出密密麻麻的的創傷,每一道創傷都是百尺長的傷口,傷口邊緣的皮膜已被雷電炭化,故難以在短時間內愈合,烏青的血滴從傷口處滑落,染出多座血池。
終於,四隻獸爪都放下來了一些,似乎已經疲倦,想要放下來休息片刻。
天空轟隆隆的雷霆聲未曾斷絕,並未因獸臂的退讓而停下,相反,那四口雷雲漩渦越轉越急,有數尊法相模模糊糊地凝結出來,是金翅大鵬鳥,二首的怪蛇,怒目的夜叉,三頭六臂阿修羅,四者的法相高高在上,俯視人間。
“孽獸,你罪惡滔天,當永鎮幽冥,如今竟敢翻身而起,當誅。”夜叉法相高居雷渦中,怒視那四隻獸爪,又道:
“罰你此爪有傷,流血三百年。”
說著話,夜叉擲下手中雷叉,釘在北方的獸爪上,登時,獸爪上的血枷全部裂開,血流不止。
“同願!”大鵬鳥振翼而翔時回應道,扳下西方獸爪上的一枚指甲,啄食了三百斤血肉。
“同願!”接著,又是二首怪蛇一口咬在南方獸爪上,注入無量雷毒,小半根獸臂都映出雷光,同時傳出烤肉味和腐臭味。
“大善!”最後是阿修羅下凡,他三頭六臂,三首皆眠,一首麵上似佛拈花而笑,一首麵上凶怒如魔,還有第三首無喜無怒,他站到東方手臂上朝拜。
“我欠你一樁因果,故我今日不再出手,還你一道生機,也望你還這眾生一縷生機,可否。”是阿修羅的佛首睜眼,他開口時有天花亂墜,地湧金蓮,說的諸神時代的神語。
“也罷,我還能再等一段時光,你們回去吧。”穿過不可計量的大地深處,傳出的一道神語,讓阿修羅佛首笑顏更盛。
最終,四隻獸臂都縮回了黑窟窿,火山也漸漸平息,大地也歸於沉寂。
這一日,地龍未能翻身,卻已嚇住了三千裏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