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畫布在一瞬間染上了色彩，三十年的記憶在頃刻間全部湧現。

    記憶恢複中心的病房中。

    雲飛慢慢睜開眼睛，深深地呼吸著，臉上是凝重的表情。他伸手摸了摸頭頂，那個鼓起來的包還在。

    “那天的事情你記起來了嗎？”身邊的男jǐng chá看到雲飛蘇醒，馬上就問。

    雲飛先是緩了緩，然後問：“你們發現的屍體都是‘發現文明’的成員嗎？”

    男jǐng chá先是沉默一會，然後說：“是的，四男一女，還有‘發現文明’的隊長，劉劍宇，失蹤了。這些你是不是比我更清楚？”

    雲飛馬上再問：“沒有發現跟我差不多年紀，一個叫做晟傑的青年嗎？”

    “晟傑？你是說陳晟傑嗎？那可是全國通緝的要犯，他跟這個案件有關係？”

    “那你們有沒有在現場發現一隻藍色的大鳥？”

    “謝雲飛，你適可而止了！”男jǐng chá有些怒了，“現在是我在審問你，搞清楚狀況！”

    雖然男jǐng chá說得凶狠，但雲飛一點也不懼怕。知道自己不是凶手，那種心虛的恐懼沒有了，心裏坦蕩蕩的什麽也不怕。

    “好，我說跟凶案有關係的事情。你們在現場應該有發現有彈孔和彈殼吧？”

    “死者並不是被槍殺的。”

    雲飛感覺，男jǐng chá似乎知道某些事情，但又沒有道明。

    “我就一個平民百姓，怎麽會有槍呢？那些拿槍的都是什麽人啊，你們怎麽不去調查他們？”

    “謝雲飛，你別在那裏賣弄小聰明！那些人究竟是不是你殺的！你現在認罪還來得及！”

    “他們不是我殺的！”

    雲飛還有一些話想說，但想著不會有人相信，又咽到肚子裏去了。

    “你是不是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凶手？你放心，我們警方會保你周全，而且，供出凶手你能夠立功。”

    雲飛猶豫了好一會，然後說：“我說是外星人做的，你們會相信嗎？”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一直沒說話的女jǐng chá突然笑了一聲。

    男jǐng chá表情嚴肅，正想說點什麽，他的手機響了。

    到外麵接了diàn huà，男jǐng chá再次進來，跟女jǐng chá說了幾句。

    “說要調到上麵去。”

    “什麽？我們做了這麽多事情，都白費了？”

    “別瞎說，上頭的命令，執行吧。”

    男jǐng chá轉向雲飛，說了簡單的一句：“我們現在把你帶回警局。”

    雲飛心裏暗想，跟男jǐng chá通diàn huà的，有可能就是那天出現帶槍的人。他們有槍械，要麽是jǐng chá，要麽是軍人。他們那天也有死傷，但事情過後，他們竟然憑空消失了，好像跟這個案件毫無關係，這可以說明，他們有一定的權力。劉劍宇說，“發現文明”團隊的目的就是尋找外星文明，或許他們一直在追蹤怪物的xìn hào。怪物也察覺到了，於是把基地關閉。是自己和晟傑，啟動了基地，才把他們引過來的。那些帶槍的神秘人，要麽是跟蹤劍宇他們過來的，要麽也是掌握著怪物xìn hào的信息。無論怎麽說，那些神秘人都對怪物感興趣。而自己現在是跟怪物有一定牽連的人，他們或許想跟自己對話。對於接觸這些人，雲飛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想著想著，雲飛突然感歎，自己的推理分析能力好像變強了一些。

    兩輛警車在公安局的門口停下。

    剛下車，雲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雲飛！你原來沒有死！”

    晟傑被四名jǐng chá押著，身體被五花大綁，除了戴著shǒu kào，身上還捆著繩子。看到雲飛，他興奮地叫起來。

    在這種地方相遇，讓雲飛又喜又悲。重逢畢竟是好的，但隻過去一個月，似乎已經物似人非。兩個重點大學畢業、前途無限光明的人，竟然馬上都要成為階下囚，不禁使人感到心酸。

    雲飛清楚自己並沒有犯過什麽罪過，要坐牢也是冤獄。而晟傑，新聞上說他把親戚都殺光，雲飛知道他並不冤，他有很強的作案動機。雖然是十幾年的摯友，但雲飛還是對晟傑生起了一絲提防之心。

    晟傑想到雲飛的身邊，隻是後麵的jǐng chá把他強拉住了。

    “那是我朋友，我過去跟他聊兩句！”晟傑麵帶微笑，似乎一點也不懼怕那些jǐng chá。

    “你以為這裏是菜市場嗎？還聊兩句！”其中一名jǐng chá惡狠狠地罵了這麽一句。

    晟傑站著沒動，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要不是我主動跟你們回來，你們以為可以抓住我嗎！別給臉不要臉！”

    晟傑全身發抖，向外用著力，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捆在晟傑身上的繩子竟然斷掉了！原來，這就是晟傑得到的力量，這就是為什麽晟傑在殺了那麽多人之後，依然逍遙法外的原因。

    “你在幹什麽！快給我住手！不然我要開槍了！”

    兩名jǐng chá拔出了槍，喊聲有些發顫。

    晟傑根本就沒把jǐng chá的話放在心上，原來，他連槍也不懼怕。晟傑開始扭動shǒu kào，shǒu kào發出了金屬斷裂的聲音。

    其中一名jǐng chá把同事的槍壓下，然後心平氣和地說：“那就聊一會吧，我們給你十分鍾。”

    晟傑哼的一聲，嘴角微微上揚，走向了雲飛。

    “兄弟，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我以為那天就隻有我一個人僥幸活下來了！”

    “我也以為，你沒有挺過去。”

    晟傑說起話來非常興奮，而雲飛則相當平靜，兩人情緒的差別非常明顯。

    “我最後看到你，是在玻璃缸的外麵。你後來到哪裏去了，怎麽我醒來的時候沒找到你？”晟傑問。

    “一言難盡，”雲飛頓了頓說，“那時候實驗室裏很亂，三方在打鬥。我發現一條秘道，為了躲避就鑽了進去。後來摔下山，頭部受了重創，失憶了。我也是今天才把一部分事情想起來。”

    “失憶了？看來我們都經曆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說那天有三隊人在打鬥，都是些什麽人啊？”

    “你那天都沒有看到嗎？”

    “我從玻璃缸出來之後，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的確，像你說的，我知道實驗室很亂，但我不知道究竟在發生什麽事情。我那時候心裏也害怕，就一味地爬，爬著爬著我就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實驗室的外麵。整個過程就是這樣啊，我真不知道實驗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說晟傑，你這次能活下來，比買彩票中頭獎還要xìng yùn。”

    雲飛笑了笑，想伸出手來拍拍晟傑，但戴著shǒu kào不方便，隻好作罷。同時，趁身邊的jǐng chá不留意，雲飛向晟傑使了一個眼色。晟傑馬上會意，知道雲飛不想在這個場合說太多。

    雲飛本來還想問問藍鳳的情況，但既然他說自己什麽都不清楚，對藍鳳肯定也是不了解的。

    “對了，雲飛，你怎麽也被抓起來啊？”

    “他們以為我殺了人。”

    “那真相呢？”

    “當然沒有。”

    晟傑想，自己的問題還真是傻，即使雲飛是殺了人，他會在幾個jǐng chá的麵前承認嗎？不過雲飛的回答確實給了晟傑dá àn，他就是相信，雲飛跟自己說的，都是實話。

    “那你有辦法證明嗎？”

    “會有的。”

    晟傑一邊沉思一邊點著頭，然後說：“好吧，你需要我的時候說一聲，我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

    “晟傑……”

    雲飛隻是喊了一聲，過了好半天，也沒有說出後麵的話。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啊！”

    “你今天來公安局想幹什麽？”

    “嗬嗬，我今天遇到一個跟你情況差不多的人。”

    “跟我差不多？”

    “是啊，一個女子，差點被一個富二代***我看不過去，就出手幫她。不過沒有想到，我其實也不想的，出手有點重，那個富二代就這樣死了。後來呢，我是離開了，但jǐng chá竟然找到那個女的，還懷疑她是凶手。你說是不是跟你的情況有點像？我就是看不慣這麽冤的事情，所以才來這裏錄口供的。我錄完就走，你別擔心。”

    周圍的幾個jǐng chá聽著晟傑如此輕佻的話，都握緊了拳頭。

    晟傑說話時，雲飛一直看著他的臉。沒有任何懺悔，甚至有些得意。殺一個人，對晟傑來說，竟已像家常便飯一樣普通。對法紀不再敬畏，對人命不再尊重，這條邪惡的道路，難道他還要繼續走下去嗎？

    “晟傑，”雲飛露出很嚴肅的表情，“你可以聽我一句勸嗎，見好就收手吧，不要越陷越深……”

    雲飛這句話，讓晟傑得意的表情馬上煙消雲散。他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

    “我自有分寸。”

    晟傑轉身，大步走進公安局。本來押送他的幾名jǐng chá也趕緊跟著。

    雲飛被關進了一間小房間裏，jǐng chá沒有再審問，隻是讓他等著，甚至沒有言明等什麽。

    雲飛的心裏充滿著忐忑。

    雖然現在自己已經恢複記憶，但罪證依然是指向自己的。那些拿槍的神秘人不可能再出現，更不會為自己作證。自己說出外星人才是凶手，那些jǐng chá根本就不相信，估計法官也不會相信。要不是自己親眼看到，其他人跟自己說起外星人，自己也會覺得可笑。

    那現在還有什麽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嗎？人證？沒有。物證？好像也沒有。再這樣下去，即使不認罪，也同樣會被判刑的。

    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那天的怪物。最好的結果是讓他們自己承認罪行，即使做不到，讓jǐng chá看到他們，jǐng chá也會相信自己的供詞。

    那怎麽才能找到那些怪物呢？起碼先得離開這個地方。雲飛產生了一個自覺邪惡的想法。遇到晟傑也是自己的xìng yùn，離開這裏隻能依靠他了。

    雲飛還擔心著一件事情，就是jǐng chá說的上頭。若他們跟那天出現的神秘人是一夥的，那情況會很糟糕。他們有先進的裝備，怪物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晟傑自然也逃不掉。必須在他們到來之前，離開這裏。

    晟傑被帶到了審訊室。

    兩名jǐng chá坐在晟傑的對麵，還是一男一女。

    “你說自己才是殺害廖家俊的凶手是嗎？”男jǐng chá問。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中央公園死在湖邊的那個。”

    “好，你具體說說，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唉，其實這個案件很簡單，我就慢慢跟你們講那天的經過吧。我呢，那天回江陽大學拿點東西。拿到之後，已經是晚上了，我就到大學城的中央公園去散步。那天天氣比較冷，還下了小雨，加上公園的路燈已經壞了好幾天了，也沒見修，所以公園裏幾乎一個人都沒有。我在湖邊走著走著，突然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是‘救命’兩個字，然後我還聽到，她被人捂住了嘴巴。我的聽覺非常靈敏，雖然聽到聲音，其實離我還很遠。我就奔了過去。在一塊大石頭旁邊，我看到了那個女的，還有一個男的。男的壓在女人身上，還扯破了女人的衣服，女人正在反抗。很明顯是qiáng jiān對吧。我大喊一聲。那個男的嚇得跳起來。我因為憤怒，一提起拳頭就打過去。你們也知道，我的力氣不一般對吧。那個男的應該還撞在石頭上，估計是死了。我沒有去看，轉身就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jǐng chá先是沉思了一會，然後問道：“你說你一個shā rén如麻的人，為什麽想去救那個女的呢？”

    “shā rén歸shā rén，而且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這不代表我沒有道義啊。”

    “道義？”jǐng chá輕蔑地笑了，不過他沒有多加評論。

    “你當日具體是在哪個位置遇到死者的？”jǐng chá又問。

    “嗬嗬，你們還不相信啊。”晟傑笑了笑，道：“就是江陽大學對著的體育館往西邊一公裏左右吧，具體位置我哪能說得清楚。”

    “那你殺害死者具體是什麽時間？”

    “這個啊……我差不多7點離開江陽大學，可能是7點半左右吧。”

    男jǐng chá點著頭，沉默著，似乎他已經沒有其他問題了。

    “我想問一下，”晟傑說，“死者廖家俊究竟是什麽人啊？”

    男jǐng chá還是沉默著，一直在記錄的女jǐng chá突然抬起頭來，說：“這你都不認識，他就是三……”

    “泌蘭！”

    男jǐng chá大喊一聲，沒讓女jǐng chá繼續說下去。男jǐng chá觀察著晟傑說：“我隻能告訴你，他爸是大老板。”

    晟傑心裏清楚，男jǐng chá在擔心一個什麽問題。

    “嗬嗬，這樣就夠了。”

    審訊室裏又安靜了一會，男jǐng chá取來女jǐng chá記錄的本子，掃了幾眼之後，把本子放在晟傑的麵前，說：“你看看有沒有問題，如果沒問題的話，簽一下名。”

    晟傑隻是瞧了一眼，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剛放下筆，晟傑就說道：“那天差點被qiáng jiān的女人在哪裏，我想見一見她。”

    “不可能，”男jǐng chá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會讓兩個嫌疑犯見麵。”

    “她怎麽會是嫌疑犯呢？她是受害者。”

    “審判之前，你和她都是嫌疑犯。”

    “好，我再說一遍，現在就讓我去見她！”

    晟傑站了起來，野獸一般凶狠的話不斷在審訊室裏回蕩著。

    “你別太自以為是！你現在就給我坐下！坐下！”男jǐng chá也不示弱，怒目而視。

    晟傑不眨一下眼，銳利的目光直刺到男jǐng chá身上，同時，他兩手一扭，本就變形的shǒu kào一下子就分開了兩部分。

    “不要逼我！我真不想傷人！”

    作為一名jǐng chá的尊嚴蕩然無存，男jǐng chá咽不下這口氣，正要再罵兩句，審訊室的門開了，走進來一名似乎更高級的jǐng chá。他說道：“就讓他們說兩句吧。”

    “但是頭兒……”

    “沒事的，我們還繼續錄音。”

    男jǐng chá雖有不服，但也隻能服從命令，把晟傑帶到了關押女子的地方。

    房間裏擺設很簡單，一桌一椅，連躺下的地方都沒有。女子把椅子搬到牆角，麵向牆壁坐著，整個人都很低落。

    “嘿，你好！”晟傑打了一聲招呼。

    女子慢慢把頭轉過來，晟傑看到了她那張美麗卻又憂鬱的臉。晟傑心裏暗道，那個叫廖家俊的人還挺有眼光的。

    女子沒有說話，晟傑就靠近她一些，隻是女子的臉上似乎有些害怕，晟傑隻好停了下來。

    “你還記得我嗎？”

    女子端詳著晟傑，依然沒有說話。

    “這也難怪，那天那麽黑，我也沒認出你來。”

    “哦，你就是……”

    “對啊。我來這裏就是想跟你說一句話。你呢，還年輕，而且……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你長得這麽漂亮。我相信你的未來一定很光明。不要放棄，堅強地活下去。現在的痛苦和困惑，時間都會慢慢磨平的。你要相信，我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還有，你要記住我的話，我說過的話，都清楚了嗎？”

    晟傑衝著女子微笑。

    女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麽溫暖的笑容了，不禁也笑了出來。

    “嗯。”她隻答了這麽一個字。

    晟傑正要轉身，女子又說道：“我叫張珺。謝謝你。”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晟傑剛走兩步，張珺又說：“但是我很害怕，我不想逃避……”

    晟傑停住了腳步。

    公安局的院子裏種著不少樹，春末夏初，他們都紛紛換著新裝。人類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大戲，每天都要在院子裏上映。幾十年過去，他們看過的麵孔不計其數，破案的經驗比哪個jǐng chá都要豐富。隻是，對他們來說，槍林彈雨，還比不上一場小雨來得精彩。

    院子中的樹木剛目睹一出還算可以的戲，一輛寫著“特警”兩個字的車就停在了他們身邊的停車位上。

    被稱為上頭，要接走雲飛的人終於到了。

    車裏的人剛伸出一隻腳，公安局裏奔來一名jǐng chá，慌張地喊道：“長官，疑犯都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