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千裏走單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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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李如鬆牽著馬在客棧外麵等候,許靈兒收拾好了行裝,在榮兒和素兒的陪同下出了客棧,李成梁率全家老小把他們送出了朝陽門。
許靈兒和李如鬆上了馬並肩而行,二人飽含著熱淚,時而回頭與送行的眾人揮手告別。
沿著運河岸邊的驛道往前走,一路上默默無語,眨眼之間就來到了通州地界,這時,許靈兒下了馬,講道:“如鬆哥哥,送行千裏,終有一別,請回吧。”
李如鬆翻身下馬,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動情地講道:“靈兒,怎能忍心讓你一個人去日本,那我還算是男兒嗎?”說著,也掉下了眼淚。
“馬上就要開武舉了,如鬆哥哥,你一定要高中武狀元,我速去速回,你就放心吧。”
“靈兒,隻要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功名又算得了什麽?”
“傻哥哥,萬一我回不來,你可要善待自己……”講到了傷心處,許靈兒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不要說傻話,這輩子我要陪你走遍天涯海角。”
許靈兒閉上了眼睛,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膀上,二人安靜地待了一會兒,她緩緩離開了李如鬆的懷抱。
李如鬆捧起了她的臉,幫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又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講道:“靈兒,咱們走吧,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許靈兒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勸道:“如鬆哥哥,千萬不要誤了功名,你放心吧,我一定能回來的。”說罷,便飛身上了馬。
“你不要再說了。如鬆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我若不能陪你,天地不容!不要說了,咱們快走。”說著,李如鬆也跨上了馬,繼續陪著她往前趕路。
許靈兒急了,勒住了馬韁,繼續勸道:“如鬆哥哥,終有一別,你還是快回去吧。”
“靈兒,天不早了,我們還得趕路,不要再鬧了。”李如鬆說著,朝許靈兒的那匹馬抽了一皮鞭。
就在二人快馬加鞭往前趕路時,忽聽後麵有人喊道:“奉陸雲龍大人之命,飛魚營校尉李如鬆聽令。”
李如鬆勒住了馬,轉身問道:“你是什麽人,陸大人有何命令?”
“命李如鬆立刻跟我回去見陸大人,今日到飛魚營報到,參加京西剿匪,不得遲疑。”
“恕在下難以從命,你回去吧。”李如鬆說罷,快馬加鞭追上了許靈兒,大聲喊道:“我們趕緊走,不要管他。”
而許靈兒則勒住馬韁停了下來,大聲勸道:“如鬆哥哥,千萬不能抗命!”
忽然,前麵又有三個人攔住了李如鬆,一名錦衣衛將他從馬上拽了下來,厲聲喝道:“大膽狂徒,膽敢抗命!”緊接著,上來兩個力士,不由分說就把他給控製了起來。
這時,許靈兒對著馬兒狠狠地抽了幾鞭,這匹馬像發瘋了一樣,頓時四蹄生風、疾風如電,很快就越過了李如鬆。
“如鬆哥哥,你要等我回來。”
“靈兒,你在前麵的客棧等我,我們不見不散……”
被錦衣衛五花大綁的李如鬆,望著許靈兒遠去的背影,內心如刀絞一般,他知道,靈兒是不會在前麵客棧等他的,於是,便在心中默默地祈禱……
直到許靈兒的背影消失了,四名錦衣衛才押著李如鬆返回了京城。
許靈兒滿含熱淚回身一眸,早已不見李如鬆的蹤影,心中十分失落……
強忍著悲痛,一路上快馬加鞭,經山海關前往遼東,穿過白山黑水之間,渡過鴨綠江,來到了朝鮮國,從釜山港搭乘商船渡海,直奔日本國九州島而來。
根據羅文龍的供詞,他們把許儀後送到了日本九州南部川邊郡的秋目浦,交給了盤踞在此地的一夥大明海盜。
許靈兒自幼在日本國長大,對此地的情況還算比較了解,傳說唐代高僧鑒真大師前後準備十二年,曆盡千辛萬苦,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第六次東渡在秋目浦成功登陸,將“南山宗”的戒律傳入日本,因此,鑒真大師是“律宗”的創始者,被日本天皇賜名為“傳燈大法師”,這兒很多關於他的遺跡和傳說,如今,卻是海盜頭目林一官的據點。
九州的薩摩人以凶悍彪悍而著稱,自室町幕府時代以來,島津氏就擔任薩摩、大隅和日向三國的守護,如今,薩摩藩的領主叫島津貴久。
禍亂大明沿海的倭寇基本上已被蕩平,盤踞在秋目浦的海盜頭目林一官,想重振當年薩摩徽王王直的威風,而薩摩藩主島津貴久姑息養奸,對他們既保持高度的戒備心,又想加以利用。
由於許儀後曾在九州行醫多年,懸壺濟世積下的功德,使其名聲遠揚,因此,許靈兒抵達川邊郡之後,沒費吹灰之力,便打聽清楚了父親的下落。
秋目浦村多是大明沿海的漁民流落至此,海盜林一官的城堡修建在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
許儀後被羅文龍送來後,很多人對他的遭遇十分同情,就算海盜頭子林一官也沒為難他,讓其居住在秋目浦村,每天有人帶他出海,四處尋找那位神仙或隱士,以便得到深海龍宮裏的龍珠,用於給嚴世蕃醫治眼疾。
站在寒風中許靈兒凍得瑟瑟發抖,遙望著深褐色的大海,神情顯得極為凝重,不知此時父親被人帶去了何處?
陣陣寒流洶洶地掠過海麵,如千萬頭雄獅在怒吼,小山似的湧浪襲來,從天際間前赴後繼,濺起數丈高的浪花。
旁晚時分,一艘大帆船從海上歸來了,許儀後隨著水手們下了船,躲在岩石後麵的許靈兒,終於找到了白發蒼蒼的老父親。
“許郎中,咱們冒著生命危險在海上遊蕩,到底能不能找到老仙翁?”有個水手問道。
“現在真不是時候,或許來年春暖花開時,老仙翁才會出來。”許儀後微笑著答道。
又聽有人講道:“聽說小閣老已經等不及了,要是再找不到老仙翁,怕是一官大人也擔待不起,秋目浦會出大事的。”
許儀後打定了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就算死在此地,也決不能委身奸佞,因此不再言語,默默地回到了村莊。
仔細對秋目浦村偵查了一番,許靈兒發現,由於海盜平時都在城堡中操練,此地似乎沒什麽戒備,生活在這兒的村民十分淳樸。
一輪滿月普照著這座寧靜的漁村,呼呼的寒風吹動著許儀後的小木屋,有個聲音問道:“許大哥,還沒睡覺啊?”
許儀後打開了屋門,答道:“老朱,外麵太冷,進屋坐會吧,我們聊聊天。”
“我今晚值更,萬一讓村裏的巡邏隊知道我偷懶,還不得打死我。”說著,打更的老朱便走遠了。
到了後半夜,一個黑影進了木屋,許儀後正在睡覺,忽然意識到有人闖了進來,揉著迷迷糊糊的眼睛,剛想開口詢問,被一隻手堵住了嘴。
“爹,我救你來了。”
恍如做夢一般的許儀後趕忙坐起身,驚恐地問道:“孩子,你怎麽跑來了?”
“爹爹有所不知,嚴嵩父子已經伏法,孩兒已是錦衣衛從七品校尉。”
“嗬嗬,作惡多端的嚴氏父子倒台了。如今我兒當了官,真是可喜可賀!”
見老父親欣喜若狂,許靈兒趕忙捂住了他的嘴,講道:“爹爹,趁著天黑,我們快走吧。”
被喚作老朱的朱均旺今晚值更,許靈兒帶著父親到了村口時,發現他裹著棉衣,正坐在村口的角落裏避風。
聽見朱均旺咳嗽了兩聲,許靈兒講道:“爹爹,等我去殺了他!”
見女兒正準備動手,許儀後急忙攔住了她,講道:“靈兒,這是你的朱伯伯,我們是同鄉,帶他一起走吧。”
這時,朱均旺跑過來低聲問道:“老許,這是誰?你們幹嘛去?”
許儀後答道:“老朱,跟我們一起回鄉吧”。
朱均旺大喜過望,急忙答道:“好,你們先到那邊的山包後躲一會兒,我把兒子帶上。”
等了一刻鍾,朱均旺領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四個人悄悄出了村,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有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來到了許儀後居住的小木屋,其身後的隨從喊道:“老許,出海了,老許,還沒醒嗎?”
一連叫了幾聲,不見許儀後開門,中年人一腳將門踢開,隻見屋裏空空如也,便問道:“昨天晚上誰值更?”
“朱均旺。”有人答道。
“那還不快找朱均旺去問問!”
過了一刻鍾,有人回來報告:“一官大人,朱均旺和他的兒子也都不知去向。”
這個中年男子便是海盜頭目林一官,當他聽說許儀後和朱家父子逃跑時,頓時勃然大怒,命令道:“拿我的令牌發往各島,三日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要不然的話,羅文龍來找我要人,如何交待?”
林一官正在往各島發號施令的時候,許靈兒已經帶著父親和朱家父子到了築前,他們準備渡海前往平戶。
築前位於九州島西海道的最北麵,與長門隔海相望。
冬日的田野一望無際,村落的周圍散落著一堆堆稻草垛,縷縷的炊煙從星羅棋布的村落裏飄出,年關將至,時而響起陣陣的鞭炮聲。
就在許靈兒等人穿過村莊後不久,有兩個浪人爬到了村外的一座稻草垛上,一個尖嘴猴腮、身材矮小的浪人趴在上麵,尖聲問道:“小六,我現在的官稱是什麽?”
草垛上的胖子聽了猴子的問話,忍不住哈哈大笑,答道:“藤吉郎,你還沒有官稱呢。”
猴子仰起臉來,欣賞著這個遠賀川孕育著的廣澤平原之地,歎道:“真是個好地方!將來我一定要讓織田老爺封我當築前守。”
說罷,猴子便躺在稻草垛上曬起了太陽,鼓著尖嘴吹起了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這時,就聽小六朝向草垛下麵問道:“你是誰?”
猴子往下一看,發現有一個相貌俏麗的黑衣少女,正氣喘籲籲背靠稻草垛坐了下來,急忙往遠處觀瞧,隻見一群野武士邊跑、邊哇啦啦的亂叫,顯然,他們是在尋找這個女人。
二人從草垛上滾落下來,猴子朝小六遞個眼色,他們在稻草垛下掏了個洞,眼下那少女無處可逃,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馬上鑽了進去,於是,猴子和小六趕忙用稻草把洞口封上了。
等那群野武士們快追過來時,猴子給了小六個大嘴巴,他先是一愣,頓時醒過了味來,於是,二人便廝打在了一起,邊打邊嗷嗷直叫,場麵十分熱鬧。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一個野武士問道。
猴子沒有理會野武士,立刻撲了過去,壓住小六一頓胖揍,把他疼得鬼哭狼嚎一般。
發現這群野武士揮舞著彎刀,把他們給包圍了,猴子生氣地問道:“你們要幹什麽?”
“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
猴子從小六的身上爬起來,指著遠處的樹林,講道:“好像有個女人往那裏跑了。”說罷,又開始攻擊小六。
野武士們相互看了一眼,有人威脅道:“不要騙我們!若是膽敢說謊話,就殺了你們。”
小六又朝著猴子襲來,二人繼續廝打,結果,猴子的臉被抓破了。
於是,猴子抹著臉上的血,朝野武士大吼一聲:“我為什麽要騙你們!”
感覺他倆不像在說謊,野武士們朝著樹林方向追了過去,待這夥人跑得不見了蹤影,猴子和小六也都累了,靠在草垛上喘起了粗氣。
喘息了片刻,猴子扒開了洞口,輕聲喊道:“姑娘、姑娘,快出來吧?”隻見草垛裏空空如也,哪還有少女的蹤影?
這時,小六笑得前仰後合,勸道:“別再想入非非了,寧寧夫人還在等你回家,更何況,如果織田老爺知道你溜出來玩耍,嗬嗬,恐怕你就沒有當築前守機會啦。”
義憤填膺的猴子跺著腳,氣得哇哇咆哮,心有不甘地朝洞口望了一眼,便悻悻地離開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