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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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見很多張你的臉
有黑白的素描
有彩色的油畫
可是,你怎麽也找不到
那個畫家的臉
——佚名
陶夕不停地向前走,沒有目的地。
仿佛處於被打翻的墨汁之,眼所能及的是一片黑暗潮濕。
我這是在哪兒?她問。一滴水墜落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耳膜,而後是不絕的回音。
一條隧道。她想,我在一條隧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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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處響起低沉哀婉的女聲,好似酒後微醺。伴隨這個聲音,四周漸漸亮起來。她能看清水泥壁上濕漉漉的苔蘚。
隧道之旅——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腳步停不下來。
仿佛走了很久,閃爍白光的盡頭似乎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這條隧道有多長?隧道的另一端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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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水泥車道的縫隙升起一些綠色光點,在黑色的洞壁上分外醒目。那些光點在空漂浮,忽隱忽現又一閃而過。仿佛犬科動物的眼睛。
陶夕依舊不知疲倦地走著,漫長的隧道仿佛永無止盡。她忽然產生某種錯覺,仿佛自己回到了母體,正在艱難通過狹窄的甬道,等待分娩一刻的到來。
但這個母體看起來不像人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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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夕看到盡頭了。她想跑,真的跑起來,雙腿不知疲倦地,向前狂奔。
盡頭!
明亮的白光,一個高大的黑影背對她站立。
陶夕的心閃過一瞬不安,遲疑著,在那背影一米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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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漆黑的身影動了動,緩慢械地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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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露出兩隻尖耳朵,細密柔順的毛發,纖長的吻,上挑的眼,碧綠的瞳仁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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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隻漆黑的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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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夕狼狽地醒過來。
“醒得真是時候。”藍越說著,關掉車載收音。低沉的女聲戛然而止。
陶夕長出一口氣,抓了兩把頭發,打開車門下了車。
這是她出院的第一天,正趕在補考前一天。她的傷並不致命,並且愈合速度驚人。
藍越鎖好車,拉下車庫門。他把搭上她的肩膀,似乎要為她擋風似的。兩人繞著房子轉了九十度,來到大門口。
“買車庫晚了點,沒能買到大門旁邊的位置。”藍越表達著惋惜,“我在這裏買了兩層,診所在一樓,住家在十一樓。本來想買連在一起的兩層,可惜高樓落地窗對我的吸引力實在太大。”
兩人走進電梯,藍越按下“11”按鈕。
“我家也是十一樓。”陶夕出聲,帶著一點鬱悶。
“那是緣分呢。”
電梯停下,兩人步出去,在門口鞋櫃換好拖鞋。門鎖隨著鑰匙的旋轉清脆地響了下,門被打開。
藍越家裏的裝修很簡潔,卻不簡單。駝色的印花壁紙映襯著黑白色調的家具,窗簾則是暗紅色。客廳餐廳都是線條優美的吸頂燈,吊頂裝飾也做得極為普通。
“單身漢的家就是這樣子,是不是太隨意了?”
隨意?這屋子差不多有個我家那麽大。
“比暴發戶氏裝修強一百倍。”陶夕真心道,“桌上的插花很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嗎?”
“業餘愛好。聽說插花可以修身養性。”
藍越依舊扶著她的肩膀,引她到一扇暗紅色木門前,這顏色跟窗簾一模一樣。藍越示意她打開,她躊躇一下,把放到黑色門把上,輕輕一擰。
陶夕低低驚呼。房間裏擺放的,正是她原先的家具。
“幸好我下快,你房間的家具都在這裏了。”
“謝謝。”
陶夕很高興,卻也有點羞窘。那套家居件套在大房間裏顯得空曠寒酸。
“你整理一下,看看還有什麽缺少的。”藍越看一下表,“喔,這個時間了,我得去準備午餐,失陪了。”
陶夕看著藍越離開,迅速關shàng mén並反鎖——她小心使藍越不會聽見反鎖的聲音。
她飛快奔到書桌旁邊,蹲下身子抽出第二層抽屜,小心不牽動後背地趴在地上,往抽屜底下看。
那東西還在。
陶夕鬆了一口氣。那時她本想去拿,卻被容遠的出現阻止了,幸好還沒有遺失。
她把抽屜還原,趴在床上休息。床單有陽光的味道,是新晾過的。
藍越給我洗了床單!她被這個想法驚住,覺得很不好意思。於是她爬下床,打開房門,踏著新拖鞋走到廚房,趴在門邊靜靜看著。
藍越正在拿濕布清潔dāo jù。他連圍裙都係得一絲不苟,好似一位雕塑家嚐試雕刻出最精美的雕像一般。她覺得有點好笑,不過是做飯而已,弄得像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
她想笑,真的笑出聲。藍越的頓了頓,目光離開光潔的dāo jù而與她相對。
“啊,陶夕。”他朝她一笑,“希望我這副樣子不會對你造成太大的心理衝擊。但對我來說,食物不單純是為了滿足剛性需求的行為,而是理應愉悅所有感官的娛樂。外觀,氣味,口感,味道,甚至咬嚼的聲音,都應該是最好的。”
“聽起來很藝。”陶夕說。視線與他的錯開,往下落在他的上,沿著鋒利的刀刃遊走,落到砧板上新鮮的牛肉表麵。
陶夕一邊想象自己吃肉的聲音,一邊抬頭看他。他又低頭看回自己的“作品”,同時往牛肉上割下刀子。
“午有湯嗎?”陶夕問。藍越的藝她已經非常信任。
“有,番茄燉黑魚。你意見如何?”他溫和地回答,不曾抬起目光。
“什麽都好。”她靜靜研究刀鋒剖開牛肉的角度。
“你恐怕還缺一些日用品,飯後我們一起去買。”
陶夕微抿下唇。這一個多月藍越花了很多時間在她身上,或許耽誤了很多工作……她很感謝他。在任何時候,她可以問他幾十個幾百個問題,而他會毫不敷衍地一一作答。盡管有很多是場麵話。
“其實我並不了解你。”陶夕說,目光從刀鋒移開。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後背。
“你讀過我的書。”藍越終於把刀放下,重新與她對視。
“我隻知道別人都知道的事,最多多一點而己。並不了解很多關於你的,呃……私事”
他沉吟了片刻,轉身正麵對著她,臀部靠在台子上:“所以,你想了解什麽?”
“為什麽選擇我作為你的監護對象?”這樣的開始貌似很成功。
“你需要我的幫助,而我需要你的幫助。”他回答得很簡單。
“需要做創傷修複的人不少,包括那些女孩的家屬,或者戀人。”
“但是我們有些相似之處。”藍越快速瞟了她的左腕一眼,“我們都沒有父母。相似的人之間有能相互吸引的緣分所在。”
“你沒有任何家人?沒有妻子,沒有兒女,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
“
我不曾結婚,這點你是知道的。在我很年幼時父母就去世了,我的生活費是由姑姑和姑父定期寄來的。大學的時候我去了波士頓,哈佛大學心理係讀書,一路修到了博士學位。我現在能使用的金錢都是自己賺來的。這些年,除了還錢之外,我並沒有和任何遠房親戚保持聯係。
”
“對不起。”她抱歉一笑,“看來我們是有相似之處。”
他也跟著露出安慰性的笑容,轉過身繼續切第二片肉。
令人尷尬的冷場,她還想問什麽,但是不肯定繼續追問是不是個好主意。
他打破了沉默:“你不繼續向下問了嗎?”
她驚訝不已,但把握了這次會:“你姑姑家裏……應該很有錢吧。”
他的回答令人意外:“我姑父在國內有些名氣呢。陸謙,陸氏地產,你應該聽過。”
“原來你是土豪。”她感歎道。
“這個詞很有意思。”藍越切完最後一刀,偏頭看她,“還有其他問題嗎?如果沒有,作為一次成功的互動,我應該也提出一些問題。”
“這是即時性問詢嗎?好吧。”她這樣回答,卻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應對如此複雜的一個男人。
“請問——你為什麽突然對我的私生活產生了興趣?”他聽起來並不生氣,隻是好奇。他把肉絲碼好,轉而去清洗青椒,那並不是很辣。
陶夕組織了一下語言,即便不是正麵對著他也有點緊張:“我隻是在想是不是我有什麽特別之處,至少在你心和別人不同,才能讓你挑上我。還有……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希望比起別人更了解你多一些,畢竟我現在是你的病人。”
藍越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又問:“對我的dá àn滿意嗎?”
“至少我可以肯定我已經比很多人了解你了。”陶夕輕鬆地走到飲水旁,接了半杯熱水,又混上半杯冷水。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藍越微微抬起眼,目光黏在她的腳上,直到她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不見。
他移回目光,刀鋒豎起來,青椒被切割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