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流浪者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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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害怕摔跟頭
變成
了人
——顧城
他是一個流浪詩人。
通俗點說,他是個乞丐。
但是強烈的自尊心使他討厭這個稱呼,所以我們還是稱他為詩人。
詩人住的地方很寬敞,總占地十萬平方米,是新樓盤“明珠公寓”的建築工地。
哦,那是原來的事情了。聽說開發商資金鏈斷裂,拖欠農民工工資,鬧了好大陣仗,還上了本地新聞。
詩人想到此處,在水泥管道裏縮成一團,感歎道:“世人皆懵懂——阿嚏!”
鬼天氣!明明快過年了還一點熱氣都沒有。想當年這裏還是一個破鎮子,那天,那水,那氣候,現在說什麽現代化,結果……咳,跑題了。
詩人揉了揉通紅的鼻子,裹緊舊棉襖,吟出下一句:
“很傻很天真。”
詩人覺得北風呼嘯聲音是在為他喝彩。
“好詩啊,好詩。”他自己配上了音,“果然水泥管子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人類思想的源泉。”
詩人在本地丐幫裏很有名氣,大概是因為他會作詩的緣故。諸如“寧城丐幫乞討用語大全”之流都是他負責編纂,每一季度還要進行修訂。所以毫無疑問他是采斐然的。
既然有名氣,為什麽還一個人跑來這工地睡呢?同樣是為了自尊心。
兩個小時前他還睡在市心的天橋底下。跟他一起的還有兩個乞丐,為了便於敘述我們把他們分別稱為甲、乙。
今晚,路燈被熊孩子打碎了,天橋下比黑鍋底還黑。甲在一片漆黑露出兩排白牙,神秘兮兮地說:“睡在明珠公寓的那個又不見啦!”
乙作驚愕狀,瞪出兩坨白眼球:“嗬!真的呀!我聽說他是有名的膽子大,晚上敢到墳地去偷供品的哩!”
“可不是嗎?那裏沒準真不幹淨。”
詩人聽得納悶,問:“你們在說什麽亂八糟的?”
甲湊近他,陰測測地說:“聽說明珠公寓啊……鬧鬼!晚上睡在那裏,大白天人就不見啦!”
乙也附和著說:“我們聽丙講的,蓋公寓的老板和建築工人鬧起來,出了人命,那裏不幹淨!建設路有個不信邪的非要去試試,結果就沒影了!”
詩人哈哈笑起來:“這就是盲流!什麽事情都要扯到鬼神上,我就不怕牛鬼蛇神!”
“丙說得可真了!”甲不服氣地回應,“人家每天吃的都是麥當勞的剩飯呢!”
“人家還是從北京一路討過來,見過大世麵的人……”
“呸,”詩人火了,他感覺到這個丙正在威脅自己的地位,“我就不信這個邪!”
“有本事,你去啊!”甲撇撇嘴。不過光線太黑誰也沒瞧見。
“對,有本事你去……”乙忽然被這個提議驚喜了,“對對對,你要是在那住一晚上沒事兒,我明天討的錢分一半給你,順便咱再敲丙那小子一筆。”
詩人聽著他倆興致勃勃的討論,拉下臉來:“憑什麽就要我去了,那地方多冷啊……”
“往水泥管子裏一鑽,也不是蠻冷嘛。”乙笑嘻嘻地說,“還是你不敢啊?”
“扯淡,我會怕……”詩人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老子今天就去看看是個麽名堂。”
“嘻嘻,你別半夜跑回來,那就掉的大咯。”
“大早上你們倆隻要來找我,我一定作首新詩給你們聽。”
詩人很自負,於是一時腦袋發昏,就跑到工地來睡了。
一首詩,還差兩句,還得再編一編。詩人蜷在水泥管子裏,搜腸刮肚地想。
已經午夜了,除了風聲依舊嗚咽,連qì chē駛過的聲音都難聽到。詩人想著想著,突然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和諧的聲音。“嚓”、“嚓”、“嚓”,像是腳步聲。
他想起那個“鬧鬼”的傳言,打了個激靈。
不對,鬼怎麽會有腳步聲呢?詩人想了想,恍然大悟:是甲和乙跑過來嚇唬我呢!
他心裏暗笑,悄悄爬起來,等腳步聲近了,更近了,猛地跳了出去。
外麵空無一人,依舊黑黢黢的,北風卷起地上的一片廢紙在他眼前飄過。
詩人的牙齒打起架來。
“啪!”什麽開關打開的聲音。一束刺眼的白光猝不及防地打在詩人臉上。
詩人罵了句:“誰他媽……”罵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他明白了,鬧鬼,原來是這麽回事!
詩人的瞳孔極致收縮,驚怖從嚇到幾近炸開的頭皮蔓延至全身。
他看到了,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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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過烏壓壓看熱鬧的市民,趙奎麗捂著口鼻走進警戒線內,身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氣息。她是從鄉下的親戚家趕回來的,本以為能過個安寧消停的新年,誰知又出了大案。
她帶好套,拍拍正在取證的江徹的肩。江徹“呀”地叫出聲,同時往左猛地跳了一步。
“趙姐?”江徹鬆了口氣,同時尷尬的問,“我還以為你趕不回來。”
“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不回來?”趙奎麗無奈地瞟了眼現場,“局長一定忙得焦頭爛額了。”
明珠公寓的廢棄建築工地央,死屍和斷肢散落在四十平米左右的空間裏。它們的死狀是參差不齊的,從腐爛程度上講,有的爛成了白骨,僅僅帶著一點烏黑的腐肉,有的卻是剛死不久,僵硬的屍體上泛著寒光。從完整程度上講,有的是完整的屍體,連指頭都根根分明,有的則被肢解成了許多塊,露著骨節的大腿和臂膀被鋼絲綁縛著,固定成扭曲怪異的形狀。
毫無疑問,這些屍體是在土裏埋過的。永不腐爛的頭發上,屍斑片片的四肢上,敞著大嘴的斷口上,粘著褐色的幹燥的土壤。
趙奎麗從屍群的頭開始走,在一具巨人觀的屍體旁幹嘔了一下,又走到尾。
“工地那邊有個大坑,也許一開始就是埋在那裏的。”江徹介紹說。
趙奎麗眉心一跳,緩緩往後退了幾步,仿佛發現了什麽似的,“喔”了一聲。
“怎麽了,趙姐?”
“這形狀……好像是……”
橫豎八扭曲著的屍體,從另一個角度看居然是一行英。
“bstn·tea”江徹念了出來,駭然地捂住口鼻,滿眼難以置信。
“那是什麽?”
江徹平複了一下心情,大聲回道:“是‘波士頓茶葉殺’,橫行波士頓十年,卻至今未被抓獲的變態shā rén狂呀!我原來在選修課的時候知道了他的案子,他每次shā rén都會取走死者的一部分內髒,並且留下一行字——‘bs**ea’!然後他就被人稱作‘波士頓茶葉殺’了。他跑來國了嗎?”
趙奎麗聽完這段話,又往遠處走了幾步,更清晰地看到屍群的全貌。
“你不要那麽緊張。”她寬慰道,“這些死者的內髒可都好好的。”
“也是。這些死者衣服破爛,多半都是流浪漢或乞丐,目測大概十五個人。”江徹咽了口口水,“第一發現人是兩個乞丐。他們跟另一個乞丐打賭,說這裏鬧鬼,如果能睡一晚上就算贏。結果他們早上跑來就成這樣了。”說著,江徹朝著一個方向指了指:“那個大寫的‘t’就是跟他們打賭的人。”
趙奎麗朝那個“t”看去,確實是新鮮很多,也沒有沾上多少泥。心髒剖的那個大口子,大概是致命傷。她目光左移,兩個單詞間放著一顆人頭,它屬於一個驢臉的醜女人。
“那兩個單詞間有圓點嗎?”她突然問。
“沒有啊……哎?”江徹也發現了,“怎麽會多出一個點來呢?”
“這難道是破綻?”趙奎麗冷笑一聲,“不管犯下這起罪行的是那個殺本身,還是一個模仿犯,這個女人的死一定不簡單,至少和其他人有很大的差別。”
他們兩個沒有注意到,有個紮著馬尾的記者鑽進了警戒線,在他們背後站了好一會兒。
她的工作證上寫著“寧城新聞網溫靜”。比起從業十餘年的《寧城晚報》,新生代媒體寧城新聞網的知名度明顯差了些。逆境才促使人成長嘛,她想,同時迅速往本子上記下自己剛剛聽到的對話。
“波士頓茶葉殺”,這個話題真勁爆。
江徹終於轉過頭來,一眼發現正在奮筆疾書的她,忙阻止道:“不好意思記者同誌,我們現在不接受采訪。”
“對不起,對不起。”她迅速回到線外,表現得像是極配合警方的優秀記者。
這篇稿子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編輯裏。
一小時以後,寧城新聞網辦公室1公裏外,心理診所內,剛接待完問題少年的藍越打開了寧城新聞網的主頁。
《shā rén魔“波士頓茶葉殺”驚現寧城》寧城新聞網訊(記者溫靜)201年2月8日,我市某一廢棄建築工地內驚現屍橫遍野血腥場麵,據悉……
一行一行看完新聞,藍越的臉色凜冽下去,梟殺的怒火自眼底彌漫開來,無聲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