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紙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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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死東風吹複生,骨枯東風吹不榮。
汝悲信悲不足詰,吾欲詰爾爾試聽。
——【宋】黎廷瑞
過去,他和她背地裏是qíng rén,表麵上一個是教書育人,一個是治學求索。而喬娜蓄意接近安佳雨的事情一曝光,兩個人美好的信任,突然間仿佛被雷電劈,變得焦黑扭曲。
安道臨辦了張新卡,沒有和她聯係。他在等待她主動認錯,否則這段關係再沒有繼續的可能。
那幾天,他上課都無精打采的。
安道臨在學校很煩躁,在家也很煩躁。趙奎麗對他越來越疏離,客氣得仿佛他是個外來的客人。他偶爾想親近一下,卻被她巧妙地躲開。
難道她發現自己了?安道臨驚出一身冷汗,但這樣的反應又不太像。難道她和自己一樣在外麵……不可能,她沒有時間。安道臨想啊想,甚至猜測自己的老婆可能提前步入了更年期。這可不是好事。
終於某一天,他撥響藍越的,簡單打過招呼,便開門見山地說道:“藍越,你能不能抽個時間,幫我分析一下她的心理。”
藍越當時正準備去醫院拆石膏,坐在出租車上低聲對他說:“對於妻子來說,丈夫才應該是最好的心理分析師啊。可惜現在當局者迷的太多。”他有些不耐,但沒表現出來。
“是的,或許我當局者迷。”
“婚姻谘詢這方麵,最好是兩個人一起來。不過一是,我還沒有恢複工作;二是,我們彼此太熟悉,不適合進行谘詢,我可以給你們介紹相熟的優秀醫師。”
“不不不,我不想做你的病人,隻是私人對話而已。再說一起來……嗬嗬,我們恐怕得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免得一下子就被你看出來我們的貌合神離。”
“我聽得出你語氣裏的氣憤。”
“不不不,沒有那麽嚴重。隻是有點……鬱悶。”
“你多久能見她一次?”
“原來忙的時候總是兩天一次。最近一個月,每周兩次,全都在晚上。”安道臨扶著金絲眼鏡說。他算得真清楚。
“你在鬱悶什麽?”藍越看向窗外,“是她經常不回家?”
安道臨長歎一聲:“是因為她總是心事重重,卻不是為了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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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言靈作祟,就在安道臨大倒苦水的時候,趙奎麗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心情不好,很不好。
不過別擔心,這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女人並沒察覺到自己丈夫和學生之間有什麽不妥。
她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電腦上打開的網頁,氣得臉色發白。
現如今能把警務人員氣成這樣的,毫無疑問,五個字——寧城新聞網。
劉博興和江徹小心翼翼地站在她桌前,一副聽訓的模樣。
劉博興照舊是那副雷打不動的pū kè臉。江徹用餘光瞟他一眼,暗自腹誹自己在這件事上的無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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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從這天早上說起。
終於有人發現了高凡的失蹤。不是父母,不是朋友,而是催稿無果的雜誌編輯。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劉博興帶著江徹——他對這個小年輕的第一印象不錯——持著搜查令進了高凡的家。其實高凡家裏半個人都沒有,隨便闖入也沒人會控訴暴力執法。
濃重的顏料氣味竄入他們鼻腔。唔……或許還帶著一個月不打掃的灰塵味兒?
江徹聞著氣味走到畫室,對著滿屋子油畫“哇”了一聲,說:“劉副,這人還是個畫家呀!”
“什麽畫家,就是個畫畫的。”劉博興戴著套,翻了翻茶幾上的外賣盒、可樂瓶。沒什麽特別的。他又在屋子裏轉了轉,發現了角落裏孤零零躺著一副畫,畫的是麥田與少女,畫框底部被磕掉了一塊。
“這幅畫應該是牆上的。”劉博興指著客廳牆上的釘子,對走出畫室的江徹說,“沒有打鬥痕跡,多半是自己摔的。”
“也許他就是自己跑了。”江徹細細看那幅畫,,“我聽有人說,追求極致藝術首先得把自己變成瘋子,譬如梵高啊……”
“我可沒聽說齊白石瘋了。”劉博興反駁道,“別那麽快下結論。”
江徹點頭,又看了那幅畫一會兒,忽然說:“這個女孩我見過。”
“哦?”
“好像是‘跳樓新娘’。”江徹一聳肩,“為情而死的,穿著婚紗跳樓了,上個月qíng rén節前發生的事情。”
“自殺?我去公幹這段時間的離奇案件不少啊。”
“是的……啊,難道是因為害死了自己女朋友而引發負罪感,決定到哪個地方去流浪了?”
“一切都是推測,借著這個理由隱藏謀殺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江徹右拳捶了左掌一下,“也許能做心理測繪,根據這個房間推測戶主的性格,判斷他是否會有流浪的動。”
劉博興麵無表情地走向臥室:“我從來不相信心理測繪,能幫助破案的隻有事實。”
江徹似懂非懂地跟在了他後麵。
接下來就是一係列常規檢查,生活垃圾,物品碎片,毛發,指紋……諸如此類。
然而他們離開的時候,劉博興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什麽人藏在樓拐角。
那個人看他們下來,轉身欲走。劉博興衝上去,使用嫻熟的格鬥技巧擒住那人肩膀,仿佛抓捕犯人一樣將她壓在牆上,雙別在背後。
“溫記者,初次見麵,請多指教。”劉博興冷冷地說,“我對你那些無理又惡毒的報道印象深刻呢。”
“呃……請接受我對貴局誠摯的道歉。”溫靜臉頰貼在粗糙的牆壁上,使勁掙紮著。
劉博興謹慎地看了眼周圍是否有人關注這裏,才把鬆開,同時諷刺道:“真是個道歉的好時啊。”
溫靜卻滿不在乎地理了理衣服:“不管新聞報道如何,你們抓住了‘y字’和‘拚圖’,弘揚了邪不勝正的精神。每個市民都應該肯定並感激你們為社會的安定所做出的努力。”
“你說是我們培養了‘拚圖’這樣的變態殺,就為了給你們網站增加點擊率。”
對上劉博興溢滿憎惡的冰冷眼神,稍微膽怯的人就會噤若寒蟬。但溫靜依舊挺直了腰杆。
“我能收回我說過的話,”溫靜微笑看他,“也能讓它變得更糟糕。”有時候記者是個值得敬佩的職業,譬如他們“不畏強權”。
劉博興逼近她的臉,沙啞地說:“溫xiǎo jiě,惹毛一個shā rén無數的警務人員,可不是多麽高明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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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毛一個shā rén無數的警務人員,可不是多麽高明的行為。”趙奎麗一字一頓地念著網上發布的新聞稿,轉向江徹,“你當時在場。”
“是。”江徹苦著臉應道。
“知道還有什麽更不高明的事嗎?”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就是你居然放任那些話從他嘴裏蹦出去。”
“我以為那個記者會對jǐng chá有所忌憚的……”
“事實證明她不會。”
“對不起,趙科。”劉博興終於開口。
趙奎麗覺得自己或許說得太過,歎了口氣,安撫道:“也不能太怪你……但願沒有更糟的事情……”
願望很好。
但更糟的是,還有一個人也看到了這條新聞。而那個人就在這天剛剛拆下了左臂上的石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