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腫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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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死亡的方向看,總會看到一生不應該見到的人。

    ——多多

    陶夕坐在餐桌前,笑吟吟地看著藍越端起爐子上的湯鍋,然後小心翼翼地移到餐桌央的隔熱墊上。

    “我還擔心你端不動。”陶夕說,“沒必要勉強自己,你還可以多休息幾天的。”

    “吃太多外賣讓我的腸胃叫苦連天。”藍越正襟危坐,鄭重地說,“是時候重新揀起菜刀了,希望水平沒有退步。”

    “原來是拿我當痊愈第一餐的試驗品啊。”陶夕佯嗔一下,“今天燉的是什麽?”

    “天麻豬腦湯,對頭昏和神經衰弱有緩解作用。”

    “這頭豬一定很聰明。”

    “他應該更聰明一點。”

    陶夕淺笑,並不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食不言,所以在開飯前我先說一件事。”

    “什麽事?”

    “安老師來找過我,跟我聊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我並沒有透露我們發現的事情,是他主動來做谘詢,跟我講了很多細節。”

    “你是不是通過細節分析出了什麽?”陶夕試探性詢問。

    “我在美國見過一個類似的案例。”藍越略一低頭,又看向她,“如果說出來,更像是某種詛咒。”

    陶夕不解地看著他。

    “我初次見到趙奎麗,就在她身上聞到了某種病入膏肓的氣味。”藍越說。

    陶夕一愣:“你是說她……”

    藍越挑眉:“她快死了,你信不信?”

    餐桌上安靜了。

    “我……我想起來了,”陶夕眉頭微蹙,“‘拚圖’死的那天,我在診所外麵看到趙警官,她臉色很不好,似乎頻頻捂著肚子……”她頓了頓,把胳膊擱到餐桌上,似乎非常不滿:“安老師連自己老婆病了都看不出來嗎?”

    “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讓他知道。”她想了想,轉向藍越,“要不,你找一個適當的時告訴他……”

    “讓別人告訴他……這樣你覺得滿意嗎?”

    “當然不滿意。可是如果等安老師自己發現,估計要等到趙警官在他麵前吐血的時候。安老師不關心她的身體很久了。”

    “你打算怎麽做呢?”

    “我嗎?”

    “我這次不想插,就當做你的課外作業好了。”

    “我打算想個辦法把這件事暗示給安老師。”陶夕瞟他一眼,微微撅嘴,“不會做得太明顯,免得牽扯到你這個想獨善其身的人。”她在“獨善其身”四個字上加重了讀音。

    藍越淡淡一笑,問:“你會把安道臨出軌的事情暗示給趙奎麗嗎?”

    “不,她已經病成這樣了。”陶夕搖頭,“再說,她這個職業,應該飽經時間醜態,不需要再加上這一件。”

    “也不差這一件。”

    陶夕看著他,丹鳳眼閃了閃。

    “食不言,”藍越把擱在湯鍋蓋子上,“等我們用完這一頓,我再聽你抱怨。”

    陶夕點點頭,端詳著他的臉:“感謝你陪我體驗沒有左的生活。”

    藍越微微側過臉,左眼飛快一眨。

    “bnappetite。”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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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道臨很久沒有見過喬娜了,他在等,也在賭。

    tōu huān所帶來的感官刺激依然像個惡性腫瘤,不幾天又開始發作了。

    他等了十天,等到月11日。

    天還沒有熱起來,她卻穿上了一件米色風衣。安道臨坐在辦公室裏泡好一杯速溶咖啡,喬娜進屋之後,他把門鎖上了。

    喬娜還是棉花糖般柔軟,她靜靜地坐下來,輕聲說:“安老師,你最近好嗎?”

    安道臨繃著臉,端起水杯,做出十足的派頭,說:“老樣子。”

    “你瘦了。”她似乎有些心疼。那不像是假的。

    安道臨心有些軟了,他又想起喬娜在床上柔弱無骨,風情萬種的樣子,還有在南操場的**一度……他胡思亂想了一瞬,仍舊板著臉,冷漠地說:“喝水嗎?”

    喬娜尷尬地笑了笑:“我不喝,說完話我就走了。”

    “你……說吧”

    喬娜不自然地說:“安老師,我確實是……太莽撞了。可是,我是真的很羨慕你的家庭呀!如果小雨是我的女兒多好,我會給她最好的嗬護,照顧她,讓她每天吃我親做的飯菜,我給她梳頭洗衣服……”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您不會放棄自己的家庭,您隻是想尋求安慰。我原來是想,努力讓你的家人喜歡上我,這樣他們就會慢慢接受我了……但是,安老師,我明白了。結了婚的男人,大都喜歡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求安慰,我應該早點懂的……認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占著你,也沒有權利讓你的家人接受我的存在,甚至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存在……因為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是不光彩的事情……”

    說到這裏,喬娜突然哭了,淚珠順著她白嫩的臉頰淌下來,落在風衣的下擺上。

    過了一會兒,她繼續說:“安老師,事情的發展不總是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不是嗎?既然我不能得到你完整的愛,就不如我們彼此各退一步,退出對方的生活,就像從前一樣。”

    安道臨怔住好半天,問:“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喬娜使勁點頭,“還有件事,我想求你……是最後一件事了。”

    “什麽事?”

    “我不好意思說……”

    “沒什麽,我當初就說過,老鄉是最親近的人。”安道臨說。他覺得喬娜有事求他,一切都不會脫離他的掌控。

    “我大哥準備結婚了,在上海結婚,新娘是本地人。可是那裏的房價實在太高了,首付加上裝修……”

    安道臨故意裝糊塗:“噢,這事真是不好辦。”

    喬娜單刀直入:“你能不能幫幫我?”

    安道臨把水杯放下來,問:“你要多少?”

    喬娜定定地說:“49萬。”

    49萬。

    這無疑是一個經過設計的數字。就像一盤牛扒賣49元,而不是51元,食客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

    安道臨的臉色變得為難起來,說:“我就是個教書的,哪來那麽多錢給你?”

    喬娜說:“安老師,我不認識誰,隻有求助你了。你想想辦法,看在我伺候過你的份上……”

    安道臨說:“那算是什麽伺候啊,不是我們兩廂情願的戀愛嗎?”

    喬娜神色莫名地看著他。

    “你怎麽能用這個詞……‘伺候’!這個詞太嚴重了,簡直是侮辱!我們是情不自禁地吸引著彼此才走到一起的,這是我們的愛情,即使它受著種種局限而不能開花結果……”安道臨咽了口口水,這種惡心的話他自己也說不下去,“再說我老婆是jǐng chá,什麽事都精得很,萬一被她發現我偷偷轉錢給你……”

    喬娜不說話了,靜靜看著他,目光仿佛兩把鐵鉤,淩厲的尖端正試圖挖出他的眼球。

    終於,她緩緩站起來,始終逼視他的眼睛,說:“安老師,你考慮一下吧。師母也許會察覺到我們的事,從而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到時候您家的財產該怎麽分呢?”

    這回輪到安道臨啞口無言了。他隱隱覺得有什麽事跑出了預定的軌道,正逐漸脫離他的控製。

    喬娜卻笑:“瞧我這記性,您剛說過我就給忘了。您是教書的,本來就沒什麽錢,不在乎這個。但最近不是在選新的副院長嗎?您和張老師一直旗鼓相當,論資曆還是您更勝一籌呢!隻是這件醜聞……對您能不能當上副院長的影響,蠻大的哦。”

    說完,她往桌上放了一張紙條,起身就走了出去。

    那是一個農行卡號。

    安道臨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條愣了一會兒,不自覺端著水杯,卻半天沒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