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三減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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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生萬物。
——《老子》
裏鎮在寧城東郊。顧名思義,站在裏鎮點,往東裏,往西裏,往南裏,往北裏——這是住宅區,再往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林子。據說政府有意將它劃入下一個開發區,然而此時此刻,它還隻是一個臨近農村的小鎮而已。
個孩子在土路上朝著林子深處走去。那是個男孩子,一個穿著藍棉襖,一個戴著紅圍脖,一個架著圓眼鏡。
瘦瘦小小的藍棉襖走得氣喘籲籲,連聲抱怨:“都走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沒看到啊!”
“就你嬌氣。”紅圍脖又高又壯,揮著一根地上撿起的枯樹枝走在最前麵,“自認孬種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我才不是孬種呢!”藍棉襖說。
圓眼鏡左右看看,說:“我聽到蜂子飛的聲音了,越來越大了。”
“哎,快到了。”紅圍脖指著一個方向說,“就在那。”話音剛落,一隻蜜蜂飛快從他們眼前飛過。
“你怎麽發現這裏有蜂子的?”
“昨天來挖野韭菜,看到好多蜂子朝一個方向飛,**不離十了。”
藍棉襖又說:“你們掏過蜂窩沒?萬一被蜂子蜇了,明天上課肯定被笑話。”
紅圍脖白他一眼:“先拿煙熏,蜂子遇到濃煙,就會發懵,等蜂子發懵後,你再去掏——我爸就是這麽教我的,他當年掏過不少蜂窩哩!”
蜜蜂越來越多。紅圍脖在一處空地上站定,從書包裏摸出一包煙來。
“我們把煙捆在樹枝上燒,把蜂子給熏懵!”他說。
圓眼鏡說:“我也偷了我爸一包煙……”
紅圍脖一愣,哈哈大笑:“你個勺頭日腦的還蠻靈醒嘛!這下煙的功效肯定更大了。”
在個男孩靈巧的下,根煙熏棍很快製成。
打火“啪”地一聲,火苗子竄出來,煙草被點燃,冒出青灰的煙。
紅圍脖搖著枯樹枝走在前麵,袖子捂住口鼻說:“你爸爸的煙味道真衝!”
“明明兩包煙,怎麽就一定是我家的?”圓眼鏡反駁道。
藍棉襖一言不發地走在他們後麵。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蜜蜂群越來越多,遇到香煙燃燒散發的煙霧,嫌惡地散開。
紅圍脖和圓眼鏡突然停住了。
藍棉襖還在走,來不及收腳就撞在圓眼鏡身上。他個子小,不知道前麵兩個人看見了什麽。
“你們怎麽啦?”
紅圍脖一言不發,樹枝劇烈顫抖著,掉到地上。圓眼鏡僵硬地轉過頭,哆哆嗦嗦擠出一句話:“沒有蜂窩。”
藍棉襖更詫異了,他轉頭從兩人身側望過去,血液飛快衝進他的頭頂,後頸的汗毛唰地豎了起來。
“啊——”他尖叫起來,驚惶地朝來的路逃去。紅圍脖和圓眼鏡愣了一愣,也先後追著他沒命地跑走。
密密麻麻的蜂群間,一個死亡多時的男人跪在地上。他圓睜的雙眼渾濁不清,汙血在臉上流出一道道溝壑。他的頭蓋骨被掀開,顱腔裏麵擠滿了忙碌的蜜蜂,黑黃相間的小軀體爬動著,推搡著,急不可耐地擴張領土。“撲”地一聲,他的右眼珠從眼眶內掉了出來,結締組織彈了兩下,黏住輕度腐爛的臉,眼球掛在空隨風微微抖動著。
他的頭成了一個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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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科趕來的時候,片區jǐng chá已經將蜜蜂驅趕幹淨。
劉博興神色嚴峻地看著跪倒的男屍。趙奎麗正在接受化療,很多事已經交到他的。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從“二把”變成“一把”,他還沒完全適應。與他相似的還有季緯,在新法醫調來之前,他還得再獨撐一會兒。
“初步斷定,死於窒息。”季緯調查了一番,說,“似乎是皮帶。不過還得進一步解剖才能下結論。”
“頭上是怎麽回事?”劉博興問。
“他的大腦似乎被切除了,法很專業。裏麵好像灌了蜂蜜,所以吸引了這麽多蜜蜂。”
劉博興皺眉:“有什麽能證明死者身份的東西嗎?”
“這是出租車公司的zhì fú。”江徹低頭翻了翻男屍的口袋,“動車駕駛證……徐東,是他的名字吧——嗯不對啊?”他看著眾人,提出自己的疑問:“凶為什麽不把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拿走呢?而且在屍體顱腔灌蜂蜜,似乎是有意要人盡快發現死者一樣。”
劉博興眼皮一跳:“徐東?”他仔細看那張血跡斑駁的臉,忽然發現有些眼熟。
“開出租車的怎麽又出了問題?”梁坤撇撇嘴,“撞火車那個已經夠匪夷所思了,這一個……”
“這個人我認識。”夏芸突然說。
“哎?”梁坤詫異地看著她。
“還記得年前的案子嗎?”夏芸看看梁坤,“他曾經是gōng háng的職員。年前的gōng háng搶劫案,還記得嗎?原來他被開除之後做了出租司啊。”
“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我都忘了。”
“因為他人有塊胎記啊,我們當時還說像希特勒來著……”
“那個案子我也聽說過。”江徹說,“聽說劫匪有槍,逃進了一所學,還槍殺了幾個學生。”
“是的,那是很重大的案子。”夏芸說,“我們懷疑過是銀行職員徐東做了內應,但是找不到證據。”
“也許那是真的,不然凶為什麽讓他跪著?也許是一種贖罪呢,就像嶽飛墓前的秦檜……”江徹說。
梁坤情緒不明地冷笑一聲,說:“這算什麽?正義的審判?”
劉博興突然開口:“未必就有關係!”
眾人被劉博興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劉博興自知失言,擺擺說:“調查得差不多了就把屍體抬回去吧。”
“嗯,是。”江徹納悶地回應。
劉博興走到屍體背後,努力辨認著那個背影。一個年輕的分局jǐng chá從林走過來,說:“劉副科長,找到那輛車了,車牌號是……”
劉博興看看那串數字,心裏一驚。那個在火車站前接到他的司,就是眼前這個人!他心裏已然波濤洶湧,麵色卻不顯。
眾人繼續調查的時候,梁坤緩緩退到警戒線邊上,低聲說:“劉副已經記住你了,以後你還是不要這麽張揚……”
“不要我張揚,那你告訴我消息幹嘛?”溫靜相的快門不停哢哢響。
“我是盡責而已,你也沒必要自己來,可以讓網站的別人……”
“我的新聞怎麽能讓給別人?”溫靜說,“沒辦法了,已經交惡那就破罐破摔吧。”
梁坤不安地歎了口氣。
劉博興朝他們這邊瞟了一眼,似乎發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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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城大學,教職工辦公樓東側停車場。
路虎攬勝穩穩地停住,漆黑的車頂反射出碧藍入洗的天穹。對於春季氣候變幻無稽的寧城來說,這是個非常好的天氣。
陶夕從石凳上站起來,朝他揮揮。
“看起來你精神很好。”藍越說,“藥膳的功勞很顯著。”
“是啊,我懷念你的天麻豬腦湯……那是我第一次吃豬腦呢。”陶夕莞爾一笑,“你燉的湯都很棒,什麽時候教教我吧。”
“不是技藝的功勞,食材使然。”藍越神秘地說。
陶夕抿了抿嘴,說:“其實我隻是想跟你聊聊,不一定非要見麵。”
“隻是個冰冷的金屬物體。”他說,“我不希望我們的交流那麽生硬。”
陶夕點頭:“也對。”
“反正我順便可以來看看安老師。”他望一眼辦公樓,“這棟建築很有裏特維德的風範。”
“我要談的也跟他有關。”陶夕說。
“你是想談喬娜嗎?”
“對,我在想喬娜為什麽會和安老師發展這種關係。”陶夕說,“我想了很久,覺得自己能理解她對家庭的渴望。”
“哦?你是在分析?”
“我確實在嚐試分析,用心理學的方式。”陶夕正色道,“喬娜在她家裏是間的那個孩子。排行間的孩子常常生活在家裏其他孩子的陰影之下,或被忽視。缺乏關注會造成孩子某些重要技能發展的缺失,fatherabsene……也許她是戀父呢,就像厄勒克特拉。至於她接觸安老師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對母愛的渴望的自我投射……”
藍越笑了:“你是理想主義者嗎?”
“什麽?”
“因為是你的室友,所以你盡量把她往好的方麵想。”藍越含笑搖頭,“我並不想打擊你對心理學的熱忱,但是很多事情不能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