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羞慚無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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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感謝小魚淡若神風,飆車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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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我的病人,但我不想寫關於她的。”

    藍越切斷出商的diàn huà,伸拉開祖母綠色天鵝絨窗簾。日光傾瀉而下,他的眉骨在眼窩投下淡淡的陰影,緊閉的唇角略微一抿。

    陶夕的秘密暴露了。盡管他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卻沒判斷出這個秘密暴露的方式。一個不算記者的記者,一篇不算報道的報道,就像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不是潘多拉,而是一個行事鄙陋庸俗的鄉野粗漢。

    藍越理了理領結,皮鞋踏過地麵,他的腳步契合著某種穩定規律的節拍,無聲無息地拉開了門。

    紅色大衣的女病人似乎已經等了幾分鍾。她來的很早。眾所周知的是,沒有醫生會喜歡遲到的病人,然而越早也不一定越好,可能會讓醫生來不及做好準備,守時才是最好的。

    “李xiǎo jiě?”藍越的聲音有種蒙著塵埃的滯澀感。

    “我是。”

    “請進。”

    女病人笑了笑,跟隨他來到談話室。

    “我這個人有點完美主義,”她坐下,開門見山地說,“所以怕顯得太過冒昧,做了很多準備工作。”

    “良好的職業素養。”藍越的視線隱晦地遊走了一番。

    “不管您信不信,這是我第一次看心理醫生。”

    “這是拜訪,不是見。醫患之間才說‘看’。”

    “這……我當然是病人了”她笑了笑,“能讓我先問您幾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不必對我使用敬語。”沉默了秒後,藍越說。

    “我很喜歡你寫的關於危感與焦慮症的章。”她流利地說,“所以我來找你,我很好奇……”

    “你是記者吧。我知道你想問陶夕的事情。”藍越以強勢的態度打斷她的話。

    “藍醫生……”

    “揭開他人傷疤是不道德的行為,李xiǎo jiě,或者說,溫xiǎo jiě。”

    溫靜尷尬地哈了口氣,站起身來:“您說的我無地自容。”

    “請把你包裏的錄音筆關掉。”

    “什麽?”

    “請關掉它。我不想使用武力。”

    他的表情總是那樣地冷靜沉著,即使內心產生情感波動,呈現出來的麵部變化也是那樣地細微,很難從他的臉上判斷他正在腦袋裏思考著些什麽。

    溫靜忿忿不平地瞪圓眼睛。然而,在藍越麵前,這種抵抗一點效果也沒有。她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翻出包裏的錄音筆關掉。

    “謝謝。”

    “我隻想對你做采訪而已……”溫靜撇撇嘴,“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隻是如此?”

    “那還能是什麽?”

    “需要我重複你的那篇章所記述的事情嗎?”

    “我……”

    “她把一切美妙都看作是隻有diàn yǐng裏才有的東西,包括我。”藍越的臉上帶著熱烈的憤怒,“你沒有體會過那種痛苦吧,明明走在人群之,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那種孤立無援的恐怖,深入骨髓的寒冷。你渴望看見一個女孩逐漸崩潰的過程嗎?”

    “啊,我沒有這樣想過……”溫靜連忙辯解。

    “這種無理的行為對我的治療造成了多大損失,你知道嗎?”藍越繼續咄咄逼人。

    溫靜眼珠一轉,說:“我倒有個好辦法,藍醫生。”

    “哦?”藍越的怒容絲毫不減。

    “泰戈爾說,新聞起先也象一團悶住的火,後來突然燃燒起來,成為熊熊烈火,無法把它撲滅。”溫靜笑意吟吟,“不過我們可以嚐試引導它燃燒的方向。”

    藍越的麵色平靜下來。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意味深長地出了一口氣,無聲地勾起嘴角。

    溫靜見他理解了自己的意圖,重新坐下並正了正坐姿,把她想的好辦法向藍越娓娓道來。她沒注意到的是,不論剛才藍越的憤怒又多麽明顯,他的瞳孔依舊像兩汪波瀾不驚的湖麵。

    難道我會相信哪個死人留下的無聊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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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午飯時間了。盡管肚子餓得咕咕叫,陶夕卻沒勇氣去食堂。

    她趴在書桌一動不動,走廊裏的說笑聲和腳步聲傳進這間寢室,聲波撞擊出空曠的回響,隱隱約約,若有若無。所有的聲音都在門前停止,仿佛這扇門關著的是一株巨大的毒瘤,稍一靠近就會被dú cì刺得遍體鱗傷。

    陶夕感到有點冷,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身體。和以前那個擺滿了四個人的東西,擁擠不堪的宿舍相比,如今的像是一座廢墟,寬敞得讓人心慌意亂。

    米雅……她向背後望去,卻隻看見一套空蕩蕩的桌椅。如果你在就好了,你會在我這一邊,你會跟所有人說:“陶夕是無辜的,她是受害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米雅,米雅……陶夕拉開右邊的抽屜,感冒衝劑的盒子底下壓著一把陰寒的cáng dāo。

    她鬼使神差地將那把刀攥在心裏,仿佛要仔細感受上麵的微雕一般,細細摩挲著。

    眼皮越來越沉,她的意識仿佛落入了抽象虛幻的空間裏,支離破碎的情景在她腦飛速閃現。胸腔傳來的急促喘息仿若巨雷般在黑暗響起,她緩慢地抬起,剛剛捂熱的刀鞘輕輕擱在左腕上,漸漸變涼。

    我會不會發瘋?

    陶夕吃了一驚,從椅子上上一躍而起,的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她足足怔忡了兩分鍾,才彎下腰緩慢地撿起cáng dāo,塞到書包的內口袋裏。

    我不能這個樣子。她想。

    忽然在兜裏無聲地跳動起來。陶夕看到來電人的名字,眼眶唰的紅了,指顫抖著劃出接聽。

    “我在你樓下,快下來。”藍越的聲音在那頭柔和地響起。

    陶夕站起來,看著窗外樓下,藍越正對她的窗口站著,西服順從地貼合在他頎長的身體上。小萊在他懷裏軟綿綿地躺著,柔軟的金色毛發,在日光下暈染出柔和的光澤。

    他再一次化身為躲避風浪的港灣,讓她在他的庇護下盡情哭泣。

    她感到身上暖了一點。

    藍越,你帶我走吧。

    如果是你,我願意。

    “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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