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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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你個狗腿子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告訴你我可是佳心路一哥,生起氣來……”陸婷婷在祝賦的背上掙紮著,可哪裏掙得脫。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祝賦把她帶到店外一處人不多的巷角,這才將她放下。
“哈?就你還佳心路一哥?把我這個鴻口巡長放在哪裏了?”
“呸。什麽狗屁巡長,就是狗腿子!”
祝賦被她那生氣的模樣逗笑了,“我是狗腿子?”,然後他拉著陸婷婷的手到街口蹲下,正對著滿街來來往往的人群。,“你先閉嘴。我說著,你聽著。”
陸婷婷翻著白眼一副氣鼓鼓的模樣,但也拗不過祝賦,隻能依著他。
“你看那邊,開書店的吳姨,你和她應該比較熟。”祝賦隨手往某個放個方向一點,說道:“五年前我剛當上巡捕那會兒,日僧事件,不知道你們老師有沒有跟你們提過。就是幾個rì běn和尚跟毛巾廠的一些工人鬧了矛盾,打了起來,吃了點虧。然後rì běn人在華青年同誌會三四十號人操著刀就衝到毛巾廠,kǎn rén,縱火。我們巡捕房接警趕到現場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上麵命令我們趕緊救火,可rì běn人還在鬧,揮著刀不讓救火。是我哈,和兄弟們一起跟他們幹,一個個的都給zhì fú了,然後滅火救人。吳姨當時就是火場裏,若不是我們,你就沒有這個吳姨了。”
“那次的事,我們巡捕,也就是你嘴裏的狗腿子,死了一個,重傷了倆。其中一個你也經常見,呐,就在那兒,修鞋的小王,他右腿是沒辦法再穿鞋了。可好在還有些手藝,能給別人修鞋混碗飯吃。”
“你再看那邊,長青藥房的兩口子你也都認識,兩年前英商紗廠的工人鬧bà gōng,都上了街,而這兩口子當時也跟著工人一起鬧,英國人調水兵上岸往人群裏開槍……”
祝賦絮叨起來沒個完,往人群中隨便一指,就能說出一段故事,陸婷婷在一旁聽著一開始還插嘴,後來也漸漸不言語了,但心裏始終還有些不服氣,“如果我們把洋人都趕走的話……”
“這裏是租界!都趕走,靠什麽趕?黃浦江上停著英國人的軍艦,敏行路能看到rì běn人的機甲,而我祝巡長領把槍都要走他們的手續。華洋雜處,洋人是上等人,華人就要受欺負,這話雖然難聽,但這就是事實,這就是租界!我祝賦沒本事把洋人都趕走,也就隻能妥協去當狗腿子,隻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盡力地去幫一下自己的這些同胞,讓他們可以過得更好一點,不要被欺負得太狠了。”
這番話藏在巡捕祝賦心裏也不知多久,今天借著陸婷婷使性子的機會宣泄了出來,說完之後他嗬嗬笑了兩聲,笑聲中滿是自嘲的意味。
陸婷婷聽得難過,但還是覺得有些委屈,祝賦所說得話她能懂,也能理解,隻是想起自己在學校聽學長演講時的慷慨激昂,她心裏依舊不忿,一急之下,把心裏話講了出來,“可,可你這樣,和汪兆民又有什麽區別?!”
祝賦沉默了半晌,想了想,才說道,“區別是我在我的能力範圍內盡力了,而以他手中的能量,他完全可以做的更多,卻懦弱地選擇了退縮妥協。另外一個不同是,我有底線,而他沒有。”
陸婷婷聽得似乎有些懂了,但肯定沒有全懂,不過好在終於能夠理解現在的時局,理解這個時代下某一部分人的無奈以及他們所作出的努力。然而這並不能讓她的心情更好一點,“難道我們就要一直這樣下去嗎?我們什麽時候才能不怕那些洋鬼子呢?”
“隻要不放棄就一定有希望,或許我們的努力還不足以改變現狀,但不是還有你們嗎?”祝賦摸著陸婷婷的頭說道,忽然他的眼神看到一個有些麵善的身影,下意識地咦了一聲。
這人祝賦之前見過,但加上這次也僅僅是第二次,第一次則是在兩天前,他與武田彥在陸家柵裏初相識,而當時在店內有個北方口音的人因為武田彥rì běn人的身份怒而離席。祝賦當時就對那人有了比較深刻的印象。而當前他看見這人與另一位男子並肩坐於一輛人力車上,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異樣。
陸婷婷順著他的眼光也看見了那個人,“誒,那個人我見過,他上午到店裏坐了很久。”
“哦?上午他也來了?那他旁邊那個人你之前見過嗎?”
陸婷婷歪著腦袋看了半天,搖搖頭,“沒有,怎麽了?他們是壞人嗎?”
祝賦揚了揚眉毛,“沒事,我們回去吧,我有點餓了,讓你哥給我弄些吃的。”
兩人轉身往店門口走,還未走到就看見武田彥從裏麵出來,他熱情地與祝賦和陸婷婷道了別,祝賦也點頭回應,可陸婷婷卻輕哼一聲,不願看他一眼。
待到武田彥走遠了,陸婷婷才嘟噥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哥為什麽對這個鬼子那麽好。”
“不是所有的rì běn人都是壞人,武田彥這人不錯,結交一下沒壞處。”
“人不錯?但他又不是僑民,他是rì běn兵!外國的軍隊駐紮在我們中國人的地方,不就是來侵略咱們的嗎?”
“好男不當兵,當兵也並非他所願,這世道,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說罷剛走出兩步,祝賦又停下腳步嚴肅地對著陸婷婷告誡道:“在戰爭之中,不分好人與壞人,這一點你一定要記牢。”
回到店裏,祝賦原本是想讓陸擎天隨便給他弄些吃的,他墊墊肚子也就完了,可陸擎天說今天因為婷婷難得回家,所以讓廚子王叔備了家宴。祝賦既然趕巧,也就被主人家留了下來。因此陸擎天提前關了店,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大大小小七八道菜俱都上齊了,陸家唯一的長輩老太太也迤迤然來到前堂,坐上了主位。
“賦哥兒,我們陸家孫兒孫女這兩個這些年都多虧了你照顧,老身在這裏先謝謝啦。”去年年底老太太身體就開始不大好,今年就沒怎麽出來,祝賦統共也沒見過幾次,今天一見果然氣色比上次要差了許多,說話也慢騰騰的。前些年祝賦還奇怪怎麽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還能那樣精神矍鑠,現在看來,人一旦開始老,就怎麽也攔不住了,也難怪陸擎天一談起老太太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了。
逝者如斯夫。
“您言重了,我與陸擎天和親兄弟也差不多,平日裏互相照顧,哪裏還用得著謝。”寒暄過後,祝賦突然發現桌子邊少了一個人,便對陸擎天問道,“王叔呢?他怎麽沒出來一起吃?”
“你說你這人啊,怕餓著誰還怕餓著廚子?王叔一個人早就吃好了,還要在後廚照看著,過不來。”陸擎天解釋道。就在這時,忽然從外麵響起了“蹬蹬蹬”的敲門聲,聲音急切而紛亂,有人在一邊叫門一邊氣喘籲籲地喊道,“祝哥,你果然在這裏!快跟我走,出事兒了!”
出事地點是一處偏僻巷子裏的民宅,祝賦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九點左右,此時燈光昏暗,巷子裏零星幾個行人,偶爾有一兩輛人力車飛快地躥過,掀起的熱風並沒能衝淡悶人的暑氣。在房子的大門口蹲著一個老頭子,他看見祝賦走近,也趕緊迎了上來。
“祝巡長,哎,你說我這是倒了幾輩子的黴,怎麽這種事讓我給撞上了。”老人家姓董,是這間民宅的房東,此時他的麵孔擠成一團,就像是曬幹了的橘子皮,那些溝溝坎坎裏不知道藏著多少歲月的辛酸。
“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說。”去陸家柵叫來祝賦的是捕房裏的華捕下屬陳大頭,但大頭一接到報警就被打發去找祝賦,並不知道詳情。
“裘先生,就是住在我三層閣裏的求先生,死掉啦。”董老頭指著樓上沙啞著聲音說道,祝賦緊接著問道,“怎麽死的,是您第一個發現的嗎?”
“誒?”董老頭似乎被嚇到了,“我說祝巡長,這跟我可沒關係,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死掉的,反正,反正他就是死掉了……”
祝賦耐下性子安撫道:“阿伯您別著急,我不是在懷疑您,就是想詢問一下情況。要不您先坐著,我簡單問您幾個問題。”
“哎哎,好,不用坐,你就這麽問吧。”董老頭安心了許多,隻是神情上還有些瑟縮,畢竟無論是誰遇上命案,都不能馬上就平靜下來。
祝賦正準備問問題,從屋外又走進來一個人,這位卻是一個熟人,他衝祝賦招了招手,然後招呼道:“祝君,你走路真快呀,我追了半天,險些跟丟了。”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個rì běn兵武田彥耕助,祝賦奇怪道:“武田彥君,你怎麽在這裏?”
“我本來在前麵的巷口散步,看到你火急火燎地往這裏趕,估計是出了什麽事,我便跟了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到什麽忙。”武田彥解釋道。
“那正好,你在rì běn不是當偵探的嗎?這裏出了shā rén案,和我一起去現場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