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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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出殯那日,天上一片濃雲也無。

    宋彌爾懷著身孕,沈湛特許了她不用哭靈的資格,可宋彌爾怎麽能忍得住呢。扶著棺木,眼淚便如雨落,淑節跪在一旁歎了口氣,“彌兒,緊著自己的身子,太後泉下有知,也不想你這般傷感。”

    “何況你還身有龍嗣,娘娘身前不知盼了多少回,而今含笑而去,你也不用太過難過。”

    “我怎麽能不難過呢?母後對我那麽好,我卻一直叫她擔心。”宋彌爾微微扶了扶腰,本來正念著祭文的沈湛立刻投來關切的眼神,淑節悄悄努了努嘴,”瞧,太後娘娘想見著的,不就是你與陛下二人能夠和和睦睦嗎?眼下什麽誤會都沒有了,你們呀也就別在鬧騰了。娘娘心疼你,不多說,可陛下是她的親子,你當每每娘娘瞧見陛下為了你受傷、傷心,娘娘不心疼嗎?可娘娘仍舊費勁勸著陛下要愛護你,對你坦誠,這其中心思,不用我說,你也當明白。“

    宋彌爾點點頭,”淑節姨母,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經過這麽多事,若我還是看不明白,我也就白活十幾年了。“

    ”可是母後卻看不到了······本來,其實就算被尉遲嫣然威脅也沒什麽的。我與湛哥哥都能忍得······“

    ”你們能忍得,娘娘卻不能忍的。她從前為了陛下忍了二十年,而今瀟瀟灑灑的走,前二十年為了陛下,活得沒有尊嚴,走的也有尊嚴。這是她的夙願了吧?你們也不必太過自責,那尉遲小人下的毒,根本虧損了娘娘的身子,藥石罔醫。她說的,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自己究竟怎麽樣,沒人比娘娘自己個兒清楚。

    宋彌爾靜默片刻,“母後臨走前有說過什麽嗎?”

    淑節搖搖頭,“娘娘走得很平靜。”

    她將太後的話隱瞞了下來,那已是上一輩的事了,斯人已逝,即便是告訴宋彌爾與沈湛也沒什麽用。

    臨走前,太後從自己衣櫥裏頭最底層,翻了兩根玉釵出來。

    那兩根玉釵平平無奇,毫無特色,除了玉質上乘外,雕工簡直一塌糊塗。

    可太後撫著那兩根玉釵,就好像撫著情人的眼睛。

    “這兩根玉釵,是先帝與我當年情濃之時,他親手雕給我的。選玉、畫稿、打磨、雕刻、拋光,都是他親自來,未經他人之手。哀家曾以為,他山有玉,不可轉也,哀家與先帝也能情長固永。卻不曾想,湛兒不過長到三歲,便一切都變了。”

    “哀家至今都沒能明白。”太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多少年了,先帝在時,哀家與先帝多少年相顧無言。哀家不明白,哀家自請閉宮,寵著貴妃的先帝卻始終不肯。先帝臨終時,哀家根本不難過,哀家是高興的。多好啊,不會再痛了。相看兩厭,如今哀家也要下去了,但願來生不再相見。”

    太後再次反複輕撫那兩根玉釵,拿起其中一根,“這是哀家,上頭有哀家的小字。”太後輕笑,微微用力,那根玉釵就在太後手中掰斷。

    “淑節,將這根斷了的玉釵與哀家陪葬,旁的什麽都不要了。另外一根,你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吧。”

    太後衣袖一拂,那根完整的玉釵落在了地上。淑節眼尾掃過,上頭似乎是先帝的表字。

    淑節呼吸一窒,勉強笑著答應。

    沈湛念完了祭文,不待朝臣們開始哭靈,三步並作兩步,下得台來將跪在地上的宋彌爾扶起,輕聲問道,“身子可還好?方才我瞧著你扶了腰,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叫孟尋來瞧瞧?不然先到後麵去休息一下?”

    宮妃如今都還未曾開始被遣散,底下跪著的,無不嫉妒又羨慕的望著皇後娘娘。

    宋彌爾推了推沈湛的手,“我哪裏有那麽脆弱。真的沒事。”

    淑節見他們如今這般蜜裏調油,自然也放心不少。

    太後葬禮之後,淑節向宋彌爾與沈湛二人提出了離宮。

    ”離宮?!姨母準備去哪裏?”

    淑節身份特殊,她一直陪伴在太後左右,如今太後不在了,這宮裏留不住淑節也是常情。

    隻不過宋彌爾與沈湛未曾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麽快。

    “姨母,竟是都等不及彌兒腹中孩兒的出世了嗎?”

    淑節安撫一笑,“我不過出宮待待,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等你生產前,我定會回來。”

    果然,淑節像是算準了時日,等到滿了月份,淑節頭一天進宮,宋彌爾第二日便發作。

    這宮裏還有些許宮妃賴著不肯走,當年沈湛也是留下了好一筆糊塗賬。眼下皇後生產,定然要防著一二。

    淑節入了宮,宋彌爾與沈湛小兩口就像有了主心骨,宋彌爾樂得當晚多吃了一碗碧梗粥,第二日便發作了。

    皇長子出生之後,淑節並著宋國公夫人,都留在宣德宮照顧到皇長子滿月才堪堪出了宮。

    淑節住在皇城邊上的一處府邸,後頭連同宋國公府,都成了皇子公主的“避難所”,他們小小年紀,可都知道,這兩處的長輩們可是愛煞了自己,倘若是犯了錯,怕極父皇母後,溜出來躲在這兩處,父皇母後便是咬牙切齒,在長輩的麵前,也無可奈何。等到安撫到父皇母後再回宮,責罰可是會比原本的輕得多了。

    宋彌爾與沈湛所誕子女,成長在一個無憂無慮的環境中,但卻也並沒有成了所謂扶不上牆的皇家子嗣。

    宋彌爾也不用經曆當年太後經曆的那番痛徹心扉。

    沈湛不是先皇,宋彌爾也不是先太後。皇子皇女,也不是當年的沈湛。

    大概自己缺失的,便會拚命在自己的後代上彌補回來。

    不知道遙遠的太後,會不會因此欣慰一些?

    按著太後的旨意,她與先皇分葬兩處,終生不見,可見她是多恨透了先皇,執念到臨終,也不曾散去。

    也冥冥之中,行差踏錯一步,便是終生。不管是如何的理由,錯了便是錯了,永遠也無法挽回,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