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覓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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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諾德躺在草地上,他喘了好一會兒的氣,才讓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林間清新而略帶寒冷的空氣通過他的肺,使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暢感,他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輕鬆了很多,手足間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無力,自己的身體,似乎徹底擺脫了十多年來的積弱,屬於年輕人的活力終於也出現在這具軀體上。

    不過,有一點卻明明白白的告訴阿諾德,他的身體並不是變得健康,相反,他已經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沒有心跳聲。

    彼列的手抓走了阿諾德的心髒,和惡魔大君做交易,不可能不付出任何的代價,哪怕是彼列這樣在下層界最為善良的惡魔大君。心髒隻是預付款,阿諾德隻有二十四年的時間,一旦期限結束,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彼列帶走,連帶著他自己,也會淪為黑暗軍團裏忘卻自我的戰士。

    是利用這僅剩的二十四年盡情享樂,還是尋找解除契約,或者說躲避債務的方法,答案對阿諾德而已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瑟琳娜……”阿諾德用手支撐著草地,支起自己的身子,“希望你的方法是有效的吧,我可是把一切都賭進去了,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你,還有伊莎貝拉。”

    他扭過頭,看向賈德森和佩恩的屍體,兩位在冷山領以勇武出名的騎士,現在卻都曝屍於這無人知曉的林野,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悲哀。

    但是,阿諾德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他的結局必然會比他們兩人更加淒慘,與惡魔大君扯上關係的人,靈魂必然要被利維坦吞噬,永遠被束縛在下層界。

    “這裏,還有人,他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我的下落。”阿諾德站起身,在這森林裏,還殘餘有不少加西亞和戴維德兩家的士兵,他們或許不知道賈德森和佩恩這邊發生了什麽,但是這些人至少知道,阿諾德是在這個森林裏,而且應該是在賈德森和佩恩的身邊。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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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哈珀帶著大隊人馬進入了這座森林巡查,佩恩一夜都沒有傳回消息,這讓他無比的擔心。在他回到陣地,得知兒子被阿諾德砍斷一隻手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戴維德家最引以為傲的佩恩,能夠在聖盔領戰場上親手砍下三十一個敵人腦袋的佩恩,居然丟了一隻手。

    哈珀不想聽那些親衛的解釋,他不管原因到底是阿諾德奸詐還是佩恩大意,他隻知道,自己最驕傲,也花了最大力氣培養的兒子,從此以後都隻有一條手臂了,他內心裏沒有別的,隻有作為父親感到的悲痛。

    但是,當哈珀知道佩恩在失去一條手臂的情況下,依舊為了自己的職責去追擊阿諾德時,哈珀更加為兒子感到自傲,這就是他培養出來的兒子,戴維德家最值得驕傲的男人。

    盡管心中不免有一些擔憂,可哈珀也明白,要在夜間搜索這麽大的一座森林,是一件非常辛苦也非常危險的事,佩恩沒辦法立刻傳遞回消息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算退一步講,這麽大的森林想找到阿諾德一行人絕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以佩恩的性格,如果他不能完成這個任務,是絕不會願意去請求父親的幫助的,說不定,他現在依舊在森林裏艱苦尋找著阿諾德一行人的蹤跡。

    哈珀盡量安慰自己,在心裏說這不過是一個年老的父親應有的擔憂。

    不過,泰格曼公爵那邊可就沒有哈珀這樣對兒子的擔憂了,在一晚上都沒有得到消息後,失去耐心的公爵直接回了獅心堡,留下了約翰·方納勳爵協助哈珀搜尋阿諾德。

    一邊抄森林深處行進,哈珀一邊悄悄側過眼神,看向身邊的方納勳爵,這位勳爵的麵孔長得很瘦削,似乎飽經風霜,而他的眼神也如被滄桑世故雕琢打磨過一般,格外的深邃有神,似乎總能洞悉一些旁人容易忽略的細節。

    就像現在,盡管哈珀的眼神很隱蔽,但是方納勳爵還是注意到了。

    “有什麽事嗎,戴維德男爵?”他扭過臉,對哈珀問道。

    “不,沒什麽。”哈珀立刻收回眼神,“隻是在想,我的兒子佩恩,以後會不會和方納勳爵您一樣,也有這樣一雙犀利的眼睛。”

    “犀利的眼睛?”方納笑出聲來,尖銳得眼角微微舒展開,“那我就把這當做誇獎收下吧。不過,要我說的話,令郎已經是一位出色的騎士,就算您不拿他和我相比,佩恩·戴維德這個名字也已經在冷山頗為響亮了。”

    雖然明白對方的話中恭維居多,但是哈珀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又有哪個父親,不喜歡聽別人誇讚辛勞培養起來的兒子呢?

    “承蒙你看得起他,如果可以,希望您以後能夠給佩恩一些教導,畢竟他還年輕,難免有些地方經驗不足。我已經年老,更何況,等到佩恩接管戴維德家時,我必然是不在人世,沒辦法幫他提供更多建議了。”

    “恕我失禮,”方納突然話鋒一轉,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我沒記錯的話,您應該還有一個兒子。”

    哈珀稍稍一怔,沒有馬上明白對方提這個的用意,尤其他聯想到昨天泰格曼公爵也提了道格的事情,哈珀的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

    “是……原本這次都準備讓他進入修道院,不再回來的,但承蒙公爵大人的好意,準許道格在回來。所以,我也在思考,以後該如何安排他才好。”

    哈珀小心的盯著方納,作為泰格曼公爵最信任的兩個人之一,方納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公爵的心思,也正是因為他智謀出眾,能夠了解自己的心意,泰格曼公爵才讓他留下了,協助哈珀搜尋阿諾德。所以,當他方納主動提起道格的事情時,哈珀心裏就不免緊張起來,他不知道方納和他說這件事,到底是他自己有什麽想說的,還是出於公爵的授意。

    “您不必緊張,戴維德男爵,我沒有別的意思。”看到哈珀緊張的樣子,方納不由笑了起來,似乎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容易讓人產生誤解,“我隻是想給您提個建議,以道格的身份,如果留在漢克斯頓,或者說留在陰鬱堡,對將來的領地繼承而言都是一樁麻煩事。所以,我想建議您,不如讓道格去霍圖堡男爵那裏擔任侍從,如此一來,不僅公爵不會再對道格的身份有所嫌忌,您也可以借此機會,和威廉男爵多一份關係,不是嗎?”

    聽著方納的話,哈珀在心裏立刻盤算起來,不得不說,方納的主意確實很好,不愧是泰格曼公爵身邊最足智多謀的人。但是,讓哈珀感到不安的是,為什麽方納要如此殷切的關心戴維德家的事情,他和戴維德家,以往應該沒有什麽交情才對。

    看到哈珀遲遲不說話,方納哪裏不明白哈珀心中所想,他釋放了這種程度的善意,自然也是有所目的的。

    “能夠再問您一件事嗎,戴維德男爵?”

    “請問。”哈珀連忙抬起頭,對方納說道。

    方納忽然停下了行進的腳步,湊近了哈珀的臉,低聲問道:“公爵交給您這個任務時,您猶豫過嗎?”

    哈珀心裏一驚,這個問題是在太敏感了,他可不敢賭這是不是方納的好意,迅速回答道:“為公爵效力,我絕無半分猶豫之心!”

    聽著哈珀急促而顯得有幾分慌張的語氣,方納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朝哈珀微微笑了笑,然後便繼續前行,沒有再說什麽。

    倒是哈珀,停在了原地,看著方納的背影,心裏的思緒翻騰不定,吃不準方納到底是什麽意思。

    而在哈珀疑惑猶疑的時候,一名騎士突然跑了過來,看到哈珀站在原地愣神,他遲疑了一下,沒敢立刻走上前。

    哈珀慢了一拍才發現了那名騎士,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哈珀心裏沒來由的多了一陣煩躁。“有什麽事就說,別拿這種惹人心煩的表情看著我。”

    “是!”被哈珀教訓了一句,這名戴維德家的騎士連忙答道:“我們,我們找到了和佩恩一同進入森林的那些人的屍體。”

    哈珀不禁呼吸一滯,倒吸了口氣。而已經走到前邊的方納也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哈珀。

    “在哪裏?快帶我去!”

    騎士領著哈珀和方納等人,走向了他們發現屍體的地方。

    方納快步走上前,查看起屍體。

    “這種傷痕……”方納摸著這具屍體脖頸上的撕裂傷,眉目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就像是被什麽猛禽的爪子給抓斷了動脈一樣。”

    哈珀默默的點了點頭,生活在冷山領的人,總能分辨得出來野獸留下的痕跡。

    “不過,看起來應該不是一般的猛禽。”方納翻過屍體,看著屍體下麵草地上的焦黑痕跡,抿著嘴說道,“是魔法。”

    “你是說,有一個法師,參合進來了?”哈珀緊張了起來,法師,對大多數人類來說仍舊是一個陌生還危險的詞匯,雖然冷山領的戰士在戰場上撕碎了不知多少的法師,但他們始終對這些能夠使用它們所無法理解的的力量的人感到畏懼。

    “看起來是這樣。”方納緊皺著眉頭,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我每次見到獅心堡的宮廷法師時,那個陰測測的家夥都會給我一種灰暗的、不詳的感覺,就像這裏給我的感覺一樣。我想,這或許就是法師們所說的魔力吧。”

    哈珀的心頓時揪了起來,他知道佩恩很強,也知道在聖盔領的戰場上,佩恩殺死過不止一個法師,但是,一想到兒子現在已經失去了一條手臂,哈珀還是十分的擔憂。

    緊接著,又有更多的消息傳來,士兵們在發現第一具屍體後,陸陸續續發現了更多的屍體,大多數是佩恩帶進這森林的那些士兵,也有賈德森的人,隨著發現的屍體越來越多,方納和哈珀心中都忍不住猜想:難道所以進入這座森林的士兵,都死了嗎?

    而哈珀的心情也是越發的緊張,生怕看見兒子的屍體。

    最後,他們找到了賈德森一行人停留過的臨時營地。

    方納踢了踢篝火,裏麵還有毀壞的水囊。

    他朝四周望了望,目前為止,大部分發現的屍體都有那種猛禽留下的抓痕,隻有少數是死於刀劍傷。不過,這營地裏所以的屍體都是死於刀劍傷,顯然,雙方在這裏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而在這之後,賈德森的人開始四散而逃,佩恩他們也開始追擊,結果他們就在森林裏,遇到了那種猛禽和法師的屠戮。

    看著遍地戴維德家士兵的屍體,哈珀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找!給我去找,不論如何,要給我找到佩恩,一定要找到他!”

    他布滿皺紋的眼角,緩緩滾落下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