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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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宮向傭兵們開炮的消息不脛而走,沒過中午,上午聽到那一聲震耳欲聾的炮響聲的人都知道了黑石宮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同樣的,因為事務外出上午不在黑石宮中的魯珀特家族總管韋布·羅德尼也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當黑石宮派出的信使正準備出發去請羅德尼回來的時候,這位代理魯珀特家族處理領地事務的總管已經回到了黑石宮。
羅德尼一臉陰沉的在黑石宮走廊裏快步趕著路。
“所以,你們沒能阻止阿克曼大人做出這愚蠢的事來?”
他的聲音冰冷的就像冬季裏的刺骨寒風,而跟在他身後的幾名年輕侍從則深深的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就是你們承負自己責任的方式?我讓你們去做阿克曼大人的侍從官,不是因為你們出身貴族,而是因為相信你們可以判斷對錯的眼光和敢於犯言直諫的忠誠。現在,你們是否要告訴我,我這雙老眼,完完全全的看錯了人,是嗎?”
年輕的侍從官們臉色不禁發白,雖然羅德尼的語氣很平淡,但這種平淡背後隱藏的風暴反而比直接大罵他們一頓還要叫人害怕。
羅德尼突然停下了腳步。
而一直緊跟著他的幾名侍從官也連忙刹住腳步,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
“你們的回答呢?”羅德尼轉過身來,用冷漠的眸子盯著這幾個年輕人,“沉默不能解決問題,先生們,這不是在你們的家裏,這裏是黑石宮。”
“我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侍從官們連忙應道,雖然羅德尼的表情還是叫他們心裏極度不安,但是至少聽他的語氣,應該不會真的實際責罰自己等人,“請您放心,總管先生,以後我們一定會堅決諫阻阿克曼大人一切不恰當的行為,我們向您保證!”
羅德尼的目光還是很冷漠。
侍從官們額頭上漸漸滲出了汗水,手卻還保持著發誓的姿勢,全然不敢放下來。
“好吧,我知道了,希望不要再讓我失望。”羅德尼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官們可以下去了,“好好堅守你們的崗位,而在這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們對於今天這事的書麵檢討,當然,要是你們想寫些別的也可以。”
侍從官們哪裏聽不出羅德尼的潛台詞,他們紛紛向這位總管告罪,然後忙不迭的趕回自己的房間,或者說,是要遠離給他們極大壓力的羅德尼。
默然的望著侍從官們遠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羅德尼的眉頭也逐漸皺起,他隱隱從阿克曼開炮威嚇傭兵這件事上感到不對勁。
“繪畫這個興趣還是很不錯的,正適合阿克曼大人這樣文弱的性子。”盯著空蕩蕩的走廊,羅德尼自言自語道,“還是說,阿克曼大人,忽然想要畫一幅描繪戰爭的宏偉作品,並為他的新作添上一些鮮血作為顏料嗎?”
羅德尼驀地冷笑一聲,然後轉過身朝走廊另一頭的畫室行去。
“那就讓我好好欣賞一下您的作品吧,阿克曼大人。”
畫室的大門被突兀的推開,但是專心作畫的阿克曼卻完全沒有回頭,已經把注意了全部集中在麵前的畫布上。
倒是作為模特的幾名女仆感到有些惶恐,她們的眼珠轉向羅德尼一側,但是身體卻一動不動,依舊在盡著自己作為模特的職責。
“抱歉,請稍等一下。”阿克曼沒有抬頭,依舊把全部心思放在畫畫上,“還有幾筆就好。”
羅德尼走到距離阿克曼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好了。”阿克曼放下了畫筆,然後揮了揮手,示意女仆們不必繼續擺姿勢了。
女仆們如蒙大赦,趕緊向羅德尼行了一禮,匆匆離開了畫室。
羅德尼側著臉盯著女仆們離開,直到畫室的門被關上,他才轉過臉,看著阿克曼說道:“阿克曼大人,聽說您今天命令警備部隊用魔導炮射擊威嚇那些傭兵,有這樣的事嗎?”
阿克曼正拿著毛巾擦拭臉上的汗水,聽到羅德尼的話,他放下毛巾,轉過身一臉訝然的看著羅德尼。“難道總管覺得那些傭兵的行為不應該被製止嗎?他們都鬧到黑石宮來了,我可不想看到這幫粗魯的家夥闖進來弄壞我們家珍貴的藝術品。”
羅德尼嚴肅的盯著阿克曼的臉,那眼神叫年輕的伯爵繼承人覺得十分不自在。
“那您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這是在太過分了,這回你嚇到的不僅是那些傭兵,連城裏的那些貴族都人心惶惶——您的炮彈落在黃金區的時候,那些家夥恐怕都嚇壞了。”羅德尼語重心長的說道,但是在心裏,他卻暗暗鬱悶,為什麽當初路比岡德就這樣把阿克曼放在一邊,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叫自己根本猜不透他的意思。
“這樣啊……”阿克曼托著腮,沉思了起來,“好吧,我知道了,謝謝您的提醒,下一次我會注意的。”
羅德尼眯起了眼睛,雖然阿克曼在暗示他可以結束對話了,但是羅德尼卻不想這樣草草了事。
“既然您也意識到了那些傭兵的問題,那麽請問您打算如何處理呢——現在伯爵大人不在,魯珀特家族隻能由您來主事,所以您也應該承負起一些責任,不論如何,這是您的使命。”
“像別的事情一樣,都交給您處理不就好了嘛?”阿克們苦著臉,看起來好像很不情願管這事,“父親不也是把領地的事務都托付給您的嘛,我不覺得自己能比父親更英明,所以,還是都由您來決定吧。”
“請您擔負起您的職責來。”羅德尼向前邁了一步,雖然他的表情並不如何凶惡,但是身上那股氣勢卻壓倒了阿克曼,“這是您的責任,縱然我們這些臣屬可以幫您處理具體的事務,但決定都得由您來下,責任也得由您來擔負,這就是領主應盡的義務,沒有人可以代替。”
似乎是被羅德尼的氣勢嚇到,阿克曼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那您有什麽意見嗎?我、我想我還是應該先聽聽您的意見。”
羅德尼仔細打量了阿克曼一番,然後緩緩點了點頭。“諫議主君也是臣子的職責,既然您想聽的話,那麽我就說說我的一些看法。”
“首先,決不能讓事態進一步擴大,但也不能向那些傭兵低頭。我們不可以支付給他們任何的賠償,因為這並非是我們的責任,如果給了他們錢,那麽魯珀特家族的顏麵又往哪裏擺,別人會小瞧我們的。所以,我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是盡快讓這些傭兵離開弗塔根領。”
“其次,對於您炮擊威嚇傭兵,以致黃金區建築受損的問題,我認為您有必要給貴族們做出一個解釋,這確實是您的不對,身為領主,決不能承認不屬於自己的責任,同時也不能否認自己的過失,您應該給予受到損失的貴族賠償,安穩他們的心。”
“最後,關於伯爵大人,我認為您應該做好心理準備。眼下我已經派出家族心腹的人去搜尋伯爵大人了,但如果遲遲沒有結果,還請您及早繼承伯爵之位,避免引來他人的覬覦和不必要的麻煩。搜尋伯爵大人的事,也隻要交給家族心腹的人就好,如果讓外來的人插手進去,恐怕反而會對我們不利。”
阿克曼認真的聽著羅德尼的話,羅德尼說話的時候,他一直保持著禮貌,沒有插一句話。一直等羅德尼說完,他才開口道:“那麽,我們該如何讓這些傭兵離開弗塔根領呢?如果不給出讓他們滿意的交代的話,恐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請您放心,這一點,我已經有了主意。”
“什麽主意?”阿克曼聯盟追問道。
而羅德尼隻是板著臉看著阿克曼,卻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不能知道?”阿克曼皺起了眉頭,明明剛才還說決定要由自己來下,可真到了關鍵問題上,這個老家夥又三緘其口,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這叫阿克曼心裏怎能不惱火,“聽著,韋布,我是父親的繼承人,我有資格知道這件事情。”
“現在還不是時候。”羅德尼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都很擔憂伯爵大人的安全,所以,還請您把心思更多的放在尋回伯爵大人的事上,這是您目前最應該做的事情,至於傭兵的事……君子遠庖廚,阿克曼大人,您隻要有這個決心就夠了,知道的太多,恐怕會動搖您的決心。”
阿克曼的嘴唇抖了兩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發作,所以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讓心情盡可能的平靜下來。
“我知道了。”阿克曼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那麽,這些事務就請您多多費心,如果有什麽我需要知道的,再來告訴我吧。”
說完,他就準備離開了畫室,連剛剛畫好的畫也擺在一旁不顧。
“希望您能好好反省一下今天的魯莽舉動,當然,我無意為此責罰您什麽。”在阿克曼離開畫室前,羅德尼大聲的對他說道,“您的侍從官們已經為您代受了責罰,希望您以後能引以為戒,不要做……”
“不該做的事情。”
阿克曼的腳步一頓,然後側過半張臉來,許久才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聲應答,接著便匆匆離去。
羅德尼輕笑了一聲,也跟著走出畫室,但是在畫室門口,他隻是佇立著目送阿克曼遠去,而沒有繼續跟著他。
“他最近有和什人麽接觸過嗎?”
畫室邊的走廊裏走出了一個灰袍人,他身上那件灰袍也繡著山羊頭。
“並沒有外來的人接近過阿克曼,他身邊的都是黑石宮裏的人,一舉一動全在我們監視之中。”灰袍人答道,“上午的事情實在抱歉,我以為那些侍從官可以攔住他的……”
“哼,那些家夥?”羅德尼冷哼一聲,表情十分不善,“如果她們真的有本事,我又怎麽會把他們派給阿克曼做侍從官呢?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這些家夥廢物成這樣,弗塔根城裏的這些貴族子弟真是享受得太過了,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不過好在目前並沒有太大的損失,隻是砸壞了些東西,並不要緊……。”
“並不要緊?哼——”羅德尼冷哼了一聲,臉色顯得很不悅,“你們就是這麽做事的嗎?什麽事都想著好的可能,而不去做最壞的打算,你們難道沒有想過,阿克曼到底為什麽要特意用魔導炮去威嚇那些傭兵嗎?你們真當他是三歲小孩,把魔導炮當做玩具的嗎?”
灰袍人微微一愣,然後低下頭,語氣越發的恭謹。
“這件事,應該沒什麽問題吧……”灰袍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現在阿克曼用魔導炮嚇唬了那些傭兵,傭兵們也更加不可能幫助阿克曼了,而且是阿克曼自己主動這麽做的,這對我們而言反倒比較輕鬆吧。”
“如果你的腦筋隻能想到這些,,那麽你還是別待在黑石宮,去城外頭那些旅舍裏做事去好了!”羅德尼轉過臉,冰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瞪著灰袍人,“你不想想,這些傭兵是那麽好解決的嗎?這一炮不禁嚇唬不到祂們,反而會讓這些家夥更加難纏——這下子,他們和我們是徹底的死對頭了,那群下賤的傭兵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事情鬧大,到時候,難道我們還真的用魔導炮攻擊他們不成?阿克曼希望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局麵,隻要那群傭兵真的和我們正麵對著幹,那麽他就有機可乘了,要是傭兵贏了,他完全可以把責任推給我們,利用傭兵的仇恨趕跑我們,然後他親自理政,真正的把權力拿到手中。就算傭兵們不是我們的對手,他也可以借此機會抬高自己的地位,畢竟現在姓魯珀特的隻有他一個,誰想控製這片領地,都給把他伺候好。不要小看這個小子,他比你更懂得如何立身。”
灰袍人似乎被羅德尼的分析給嚇住了,他完全想不到這看似意外的一個舉動,居然還可以分析出這麽多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