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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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您是從哪兒得知這個消息的?”方納沉著臉問道。
“從北麵來到弗塔根城的人,都會經過佛瑞肯伯爵的領地,這個消息傳到這裏一點也不值得奇怪。”阿諾德的笑容顯得很輕鬆,“畢竟,弗塔根領就隻要那麽幾條路,而北麵的路都隻會聯通到冷山領。”
“沒錯,然而您也不要忘了,我也是從佛瑞肯伯爵的領地來的。”方納的身體向前傾,緊緊的逼視著阿諾德,“佛瑞肯城中可沒有流傳出這個消息,佛瑞肯伯爵的領民都不知道他們的領主已經被泰格曼大人圈禁在獅心堡,所以,你不可能從小道途徑獲取這個消息,一定有別人告訴你!”
阿諾德微笑著盯著方納,卻沉默不語。
不過方納已經明白了阿諾德的意思了,顯然,阿諾德通過這個小小的信息,告訴了方納另外一件事——他在冷山領依舊留有幫助他的人。
方納不由得思考起來,那個人,或者說那些人會是誰,阿諾德作為冷山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麽多年以來還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而且泰格曼的軟禁佛瑞肯伯爵的事情,恐怕也確實引起了許多人的恐慌。
“既然您不說,那麽就讓我來回答您剛才的問題吧。”看著沉默下來的阿諾德,方納突然轉變話鋒,“泰格曼大人軟禁佛瑞肯伯爵,正是因為您從他的領地逃脫並進入了弗塔根領,從這一點而言,反而應該說是您害了他啊!”
“難道不是因為佛瑞肯伯爵的立場問題嗎?”
方納的手不由稍稍顫抖了一下。
“我聽說,當年父親攻打聖盔領,就是派佛瑞肯伯爵作為使者說服先代斯諾倫公爵支持冷山領,從而避免被皇室以及其他領主的插手。”阿諾德不疾不徐的說道,神情非常從容,似乎成竹在胸,“而佛瑞肯伯爵能夠說服斯諾倫領的關鍵,不正是因為他的領地挨近斯諾倫領,兩者之間隻隔著弗塔根領與炙燃山脈,所以關係格外親厚嗎?”
阿諾德那句“關係格外親厚”聽著方納的耳中不免有些刺耳,準確的說,佛瑞肯伯爵其實就是冷山領內部的親泰姆士卡派,當年泰格曼娶先代斯諾倫公爵妹妹的時候,便是派這位佛瑞肯伯爵率領一萬人的隊伍去白馬城迎接那位奧爾瑟雅夫人的。
“父親想要南下,那麽佛瑞肯伯爵這樣的人物就顯得礙眼了吧。我從佛瑞肯領逃脫,又和佛瑞肯伯爵有什麽關係呢?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我父親是在為他進攻斯諾倫領掃除障礙了。”
方納緊緊的抿著嘴唇,他現在發現,阿諾德的變化不隻是說話的語氣而已。或許,他原本就有些小看了這位領主繼承人,阿諾德對於局勢的洞悉能力,可不隻是在城堡裏看看書就能有的。
“我得承認,公爵大人和我之前都有些小瞧您了,也許您不是一名合格的戰士,但您或許真的有足夠的眼光去統領一塊領地。”方納歎了口氣,剛才的氣勢也有些泄了下來,“不過,既然您有這樣的眼光的話,那我想您應該能夠明白,如果冷山領想要繼續進取並發展壯大的話,那麽我們必須奪取斯諾倫領和白馬城,一個困守內陸的領地時沒有前途的,隻要白馬城的商人還控製著我們的食鹽供應,那麽我們就要永遠的受製於人。”
“你的邏輯真是不可理喻。”阿諾德搖了搖頭,“既然你明知道斯諾倫領控製著冷山領的食鹽供應,又為什麽要去招惹他們,一旦雙方開戰,那麽泰姆士卡必然會切斷對我們的食鹽供應,在冷山領的戰士攻下白馬城之前,我們的人民就將陷入缺少食鹽的危機當中。”
“隻要速戰速決就可以了。”方納對阿諾德的擔憂完全不以為意,“這是您父親多年計劃的心血,我們隻需要一個月就可以推進到白馬城下,泰姆士卡根本不會有反應的空間,到時候他們就算想要切斷對我們的食鹽供應也來不及。”
方納的語氣很堅決,似乎對冷山領能夠迅速取勝這件事充滿信心。
“在我內心裏,還是希望您能夠主動配合我們,這是您父親一生的心願,您畢竟是他的兒子,他不會傷害您,而且,我想當一個領主也不會是您的心願吧?泰格曼大人會給您一座幽靜的城堡和安寧的生活,您隻要平靜的度過下半生就好了。”
“平靜的度過下半生,然後看著那個私生子奪走屬於我的一切?”阿諾德的聲音高了起來,他的語氣中首次出現了憤怒,“讓一個鄉巴佬奪走我的東西?讓那種肮髒的玩意玷汙費格拉夫的姓氏?約翰,你真讓我失望,你也像戴維德一樣對那個狗娘養的東西下跪了嗎!”
阿諾德突然爆發的憤怒有些嚇到了方納,他不太明白阿諾德為什麽會如此憤怒,即使阿諾德不喜歡那位私生子弟弟,也不至於說的這麽難聽。“狗娘養的”,不管怎麽說,艾蓋比夫人對阿諾德兄妹還是沒有任何可以指責的地方的,阿諾德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我父親打算利用這次機會,直接在弗塔根領的事情上和泰姆士卡挑起衝突,對嗎?”在方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阿諾德又開口了,“多好的機會啊,斯諾倫領一定會以為這位以好戰聞名的公爵隻是垂涎於弗塔根領那富庶的礦產而已,至於攻打斯諾倫領什麽的,他一定不會想到,更不會意識到我父親會真的敢和斯諾倫領的軍隊開戰。而隻要在弗塔根領和對方軍隊對峙的時候突然襲擊,一舉吃掉對方,然後就可以趁勢南下,直取白馬城,是吧,我父親最信賴的參謀?”
方納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今天早些時候才剛剛把弗塔根領發生的事情寫信送去了獅心堡。
“這是為了冷山領,所以這是必要的。”因為阿諾德語氣的不客氣,所以方納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如果您連這些犧牲都不願意的話,那麽您也沒資格承擔費格拉夫這個姓氏的重量!”
“約翰·方納,我才是費格拉夫的繼承人,你隻是我們家族的家臣,給我注意你的語氣!”阿諾德驟然大喝了起來,頓時把方納給嚇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阿諾德,這和他印象裏那個身體羸弱,總是待在城堡裏安靜看書的那位少爺完全不一樣。
阿諾德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情盡可能的平複下來。
“我父親是什麽時候軟禁的佛瑞肯伯爵,三天前還是四天前?”
方納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阿諾德,他有些摸不準對方為什麽這麽問,這究竟是個疑問句還是個設問句?
“我以為您早就知道了。”方納已經感覺到談話的主動權被阿諾德抓到了手裏,所以他沒有直接回答阿諾德的問題,試圖把主動爭取回來。
“我也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阿諾德看著方納的眼神有些冷冽。
而這句話則叫方納更加摸不準他到底要說什麽了。
“約翰·方納,別人都叫你冷山領的智將,所以我是很相信你的見識的。不過,如果你剛才不是在裝傻,而是真的沒有發現這一點的話,那麽你恐怕不配這個名號。”阿諾德的語氣和表情都變得相當冷漠,“你究竟是真的沒想到,還是故意不去考慮這個可能性?我父親是真的想要攻打斯諾倫領嗎?這樣做的嚴重後果,你應該明白,他也應該明白,難道聖盔領戰爭的勝利就真的衝昏了你們的頭腦,讓你們看不見前方的危險?”
方納想說什麽,可是阿諾德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馬上又說了下去:“五年前征服聖盔領後,我們雖然把伊斯法罕城納為臣屬,但實際上獅心堡直接控製的領土卻沒有增加多少,假如真的打下了斯諾倫領,那隔著弗塔根領和熾然山脈的土地,我父親真的能夠直接握在手中嗎?你應該也明白,到時候不論如何,他都必須要封賞你們這些功臣,你,還有泰特斯·萊斯利勳爵,隻要繼續有在聖盔領戰爭中那樣的表現,那麽到時候在斯諾倫土地上,必然要給你們一塊伯爵領,而且還有更多的人,包括立下功勞的人,包括斯諾倫領內投誠的人,這樣一場戰爭之後,需要用土地來封賞的人隻會變得更多,斯諾倫領的土地反而會養起一批封臣,你認為,我父親想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嗎?”
方納張了張嘴,可這會兒他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其實你很明白吧,我父親或許是真的想要攻打斯諾倫領,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先把內部的問題處理好,如果統治的範圍隻是冷山領,那麽目前費格拉夫直轄的土地是足夠的,可如果我們的領土擴張到目前的兩倍,那麽這些直轄地,真的能夠壓服位數眾多的封臣嗎,真的能夠確保他們不會獨立出去嗎?”
方納歎了口氣,整個人頹廢了下來。他沒有想到阿諾德竟然看得如此透徹,這件事情他怎麽會想不到,但正如阿諾德所說,以他約翰·方納對泰格曼的忠誠而言,他是絕對不願意去想這個可能性的。
“現在,你能夠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或許是因為剛才說的話太長也太急促了一些,這會兒阿諾德的呼吸有些紊亂,“我父親,他軟禁佛瑞肯伯爵,真的是為了冷山領嗎?”
方納的手指抖了一下,眼裏有著明顯的掙紮。
“冷山領,究竟隻是費格拉夫,還是冷山人的冷山領,我想,你應該能夠給我一個回答吧。”
“您不也姓費格拉夫嗎?”方納驟然抬起頭,突兀的盯著阿諾德,“難道,為了自己的地位,您就可以如此裝出這樣一副樣子,這樣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來代表冷山人,來反對費格拉夫嗎?”
他冷笑了一聲,但是那笑容中又有著些許的淒涼。
“您是想逼我做出抉擇吧,究竟是您,還是公爵大人。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願意做這個選擇。”
“每個人都必須選擇,哪怕有的時候擺在麵前的隻有唯一的選項。”阿諾德的目光依舊很冰冷,“當然,我不催你,你有的是時間思考,我給你這個時間。”
“您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抓回去?”方納反問道。
“你不會這麽做的。”阿諾德站起身來,“你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