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另一個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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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完詩歌之後,左拉非常為難的撓了撓頭。

    他感覺整篇詩歌此時都變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剮開梅裏美先生的心,最後撕開最後一層掩飾的薄膜,然後指著空空如也的胸膛,大聲向眾人宣告:看呐,梅裏美先生的良心被狗吃了,還啃的一幹二淨。

    他反問道,“嗯……你先是寫詩得罪了聖勃夫先生,現在又得罪梅裏美先生,你是準備將所有巴黎文藝圈的權威人士都得罪一遍嗎?”

    “我並沒有主動招惹他們。”

    加裏安打了一個嗬欠,他伸著懶腰說道,“是他們執意往槍口上撞,既然梅裏美先生執意要在《導報》搞大新聞,並且將我批判一番。那麽我也就不得不采取反擊的措施了,不知道梅裏美先生到時候隔著空氣罵人是什麽憋屈感受。反正接下來一個月我都不能踏入巴黎,幹脆趁著這段時間瀏覽一下整個法國。”

    既然加裏安身為巴黎文壇大噴子,臨走之前必須挑戰一下以梅裏美院士為首的反動文學權威,反正接下來梅裏美都找不到自己,就讓他慢慢的憋著。

    左拉又拿起了加裏安昨晚寫好的另外一篇小說,光是開頭就塗改了三四次。他往下翻閱了幾頁,然後問道,“這篇小說講述的是什麽?我怎麽有些看不懂。不過我覺得夏爾·戴高樂和溫斯頓·丘吉爾這兩個名字感覺真奇怪。”

    加裏安看了稿子一眼,解釋說道,“這是一篇關於精神病院的題材。夏爾·戴高樂因為貧窮受盡生活的煎熬,對黑暗殘酷的現實有著清醒的認識。一次他因為看到一隊被押解而過的犯人而深受刺激,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原來就生活在第二帝國大監獄裏,而且永遠無可逃遁。於是他再也不能安然地生活下去了,他每時每刻都感到被壓抑得透不過氣來,於是醫生以被害妄想症為理由,將他關進了治療瘋子的第六病室。

    另外一位是醫生溫斯頓·丘吉爾,他剛來治療精神病醫院時,想在周圍建立一種合理健全的生活秩序,但是他發現在黑暗的現實裏自己是多麽軟弱無力。於是他幹脆采取了逃避生活的途徑,躲在家裏喝酒,看書,並形成了一種對現實妥協的自欺欺人的哲學。然而殘酷的現實,使內心越來越苦悶和矛盾。在和夏爾·戴高樂的爭論中他不由自主地被對方的激烈言辭和憤怒的抗議所吸引,漸漸覺悟和清醒過來。但是他很快也被當作瘋子關了起來,丘吉爾醫生最後被強迫接受了額前葉切除手術,真正成為了一個不會說話的癡呆精神病人。而戴高樂也因為蠱惑丘吉爾醫生,被永久的關在單間囚牢,最終迫害致死。”

    聽完劇情透露之後,左拉心有餘悸的放下了稿子,瞥了他一眼,緩緩說道,“為什麽你寫出來的東西都是如此沉重?”

    “因為我有不得不寫的理由啊。”

    加裏安接過了對方手中的稿子,眼睛盯著稿紙上已經幹涸的油墨,說道,“我原本把標題設成《第六病室》的,但是感覺不行,於是我將標題換成了《第六囚牢》。這是為了紀念我在中央監獄中遇到的那些勇敢的人。”

    至於兩位主人公的名字,則是加裏安的一個小惡趣味。不知道一個世紀之後名人們看到這篇小說的名字,會是什麽表情。

    左拉從加裏安口中得知的新鮮事物充滿了好奇,他問道,“還有,你剛才提到的額前葉切除手術是什麽東西?”

    加裏安看了左拉一眼,善意的提醒說道,“我的朋友,你不會想知道的這玩意的。”

    左拉搬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他依舊不依不撓的說道,“我隻是好奇。”

    加裏安將稿紙放在桌上,一本正經的解釋說道,“這是一種殘忍的手術,醫生用一柄手術刀從患者的眼眶部分插進去,把在額骨後方的大腦前端部分有一個叫額前葉的地方切斷和攪碎。額前葉是用來控製人類情緒的部分,而腦白質將這個部分與大腦連接起來,切除手術就是將額前葉的腦白質切斷,令病人永遠失去產生情緒的能力。”

    “換句話說,接受了這項手術的人,會變成一隻沒有情緒的怪物。”

    聽完加裏安的描述,左拉感到不寒而栗,聯想到一柄手術刀從眼眶插入他就感到毛骨悚然。最後左拉弱弱的反問一句,“這種手術方式真的存在嗎?”

    加裏安敷衍的說道,“我也希望他永遠不會存在,因為政府會用這種方式處理異見分子和革命者。”

    左拉摸了摸鼻子,他發現自己的手心都已經濕透了,最後小心翼翼的說道,“真可怕,我可不希望被送進你描述的精神病院之中。”

    加裏安轉過頭,嚴肅的說道,“難道你不覺得,對於你我而言,第二帝國就像一座大型的精神病院嗎?”

    左拉愣住了,當他再望向稿子時,看似陰森恐怖的劇情也逐漸在現實之中找到了對應。加裏安將他對第二帝國政府的不滿和壓迫,暗藏在字裏行間。

    比起直白裸露的《1984》,《第六囚牢》少了許多政治意味,卻將壓抑的恐怖隱藏在了文學之中,躲過新聞審核組的審查。

    春秋筆法!

    左拉一拍巴掌,恍然大悟的說道,“你這是要寫《1984》的後續篇章嗎?”

    加裏安聳聳肩,說道,“算是番外篇吧,誰都不清楚《1984》會在什麽時候被禁止,而且《第六囚牢》我也不打算以我的名字發出來。”

    “不以自己的名字發表?”

    加裏安想了一下,說道,“就以另外一個筆名好了。”

    “另外一個筆名?”

    左拉有些茫然,沒想到加裏安居然還做了兩手準備,跟法蘭西政府鬥智鬥勇的熟稔,完全不像一個手足無措的新人,倒是像那些混跡文壇多年的老狐狸。

    “跟之前的代號G一樣。”

    加裏安流露出一個惡作劇的微笑,叼著筆頭緩緩說道,“新筆名就叫富蘭克林·羅斯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