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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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靖康之亂,趙翔的認知顯然沒有從南遷而來的純陽道人那麽深刻,畢竟他關注的重點目前僅限於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事實上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穿越了。就像純陽道人說的,他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雖然在那個世界裏他一無所成,但身處盛世的他,卻也是科技巨大飛躍的受益者之一。而現在,身處南宋閩南地區的他才知道,單價近萬的電子產品所能提供的效用,遠不及一套廚房用具來得實在。

    龍溪縣,漳州州府所在,地處一個漳水衝積平原,在多山的福建地區難得一見,卻因交通閉塞、陸路不暢、錢糧不通,一直是閩地下四州之一,說白了在朝庭眼中就是南蠻之地,不然也不會有朱熹貶官漳州、賈似道死於漳州這類曆史事件了。

    而僅隔數百裏外的泉州景象卻完全不同,此時它已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城市規模直逼世界第一大城市臨安,刺桐港與廣州港儼然已是世界最大的兩大港口。

    相形之下,毫不起眼的漳州子城,卻還靜靜地躺在九龍江畔上,還不是粵廣往來京畿必經之所。

    這幾日經過不斷地努力,趙翔終於能夠流暢地與純陽進行溝通了——無意間發現,純陽老道生於汴京,說的是河洛話,也就是宋朝官話。而閩南語正好是古代河洛地區人民南遷帶來的語方,時代變化,口音及詞匯上雖有變化,但畢竟還是屬於同一個語係。

    雖然彼此都覺得腔調有點怪,比起用“北話”溝通起來卻要方便的多了。要知道,純陽的北話純粹是當年遊曆北方是學的,幾十年不用,說的別說多別扭了,有時候雙方說急了,隻得在院場裏拿樹枝寫字。

    趙翔自然是寫不來繁體字的,不過好在簡體字自古有之,純陽還算是個博學的人,認識的簡寫字倒也不少。

    解決了溝通問題,趙翔卻不願絕口再多提自己曾經生活的那個世界——每每想到自己剛剛才中兩億多元大獎卻跑到這個世界來了,他便恨不能從院外的石崖上跳下去解脫出來。

    不斷地自然催眠了幾日,趙翔已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隻是老道做出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民以食為天,夥食太差了趙翔的悲觀情緒就會爆發出來。

    於是自告奮勇地承擔了一日兩餐的工作,畢竟可口的美食也是麻痹自己的一種方法。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別說無米,純陽老道連件像樣的廚具都沒有,就連煮一鍋粥都不是易事。

    唯一的炊具就是那口黑陶吊鍋和一把長柄木勺。他非常懷念當初斥巨資買的那套雙立人純不鏽鋼鍋,煎煮烹炸炒,每一種做法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鍋。

    調味料,隻有粗糙的海鹽,好在漳州臨海,私鹽不少,倒不至於連鹽都吃不起,這是唯一讓他慶幸的地方。

    米也是個大問題。為了存放得更長久更不易受潮,純陽老道的稻穀都是帶殼保存,一段時間取一鬥出來放在石臼中舂掉糠皮。如果舂幹淨了,米就成了米碎末煮出來的就像米糊。如果沒舂幹淨,那麽吞一大口粥上麵帶的糠皮能把食道劃傷。

    配菜永遠都是院中菜地裏的菜,這個季節隻有蓊菜,也就是空心菜。

    趙翔覬覦院中養的幾隻老母雞已久,卻被純陽老道警告:“這些是下蛋雞,下了雞子才能去城中換來油鹽。”

    趙翔忍不住問道:“油呢?怎麽沒見過油?”

    老道不答,轉身又去地穴中,守著那四口大缸打坐去了。他說那些“靈水”對修道極有裨益。

    那幾缸水靈不靈趙翔不清楚,但是胃裏一陣陣犯酸卻真切得很。他甚至捏了粒粗鹽往嘴裏放,就為了嘴裏不淡出鳥來。

    將圓底簸箕裏不知名的藥材倒出來,從麻袋上抽出長長的一條線,係在支起簸箕的木棍上,底下撒一把米,這是趙翔能想出來的唯一的肉食來源。

    好在屋頂上麻雀不少,且那些麻雀總是不長記性,同伴被捕了依然不能阻止它們對大米的追求。

    殺麻雀是門手藝活,趙翔小時候在菜市場見過,將麻雀的嘴扒開,硬生生地將下巴扯開,從下巴到肚皮到內髒便全扯出來了,反手從脖子上扒開皮往下一扯,整隻麻雀的皮毛內髒就全幹淨了。

    但真動起手來才發現這需要很大的膽氣。

    整個過程血腥而殘忍,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終結的感覺讓他很難受,手抖得厲害。但出於對肉的渴望,他堅持著。

    閉著眼生剝了幾隻之後,手才慢慢地不抖了,在強大的食欲之下,從文明回歸到野蠻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麻雀剝了皮基本上就隻剩下一小團肉了,幾隻放在大黑碗裏拿鹽醃上,幾隻直接串到枝上便烤起來,也不顧剛剛才吃過早飯。

    至於老道,趙翔站在地**象征性地喊了兩聲,沒聽到回應,便不再打擾他修行了,取了老道舂藥用的小石臼將鹽舂成粉,均勻地撒在肉上,沒有半點心理負擔地將所有烤熟的麻雀消滅一空。

    黑狗旺財蹲在一邊,將所有骨頭消滅一空。

    老道對於旺財這個名稱很反感,說太過市儈,趙翔也懶得解釋,跟一個九百年前的古人解釋周氏幽默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

    純陽一日隻食一餐,正午進食,除了吃飯的時候能見到他,其餘時間他都守著大缸。四個大缸被他按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擺好,坐在中心。對於老道不良的飲食習慣,趙翔不置可否。畢竟一天一餐的日子對他而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上大學時在電腦前泡一天隻吃一碗泡麵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見到一鍋肉粥,老道也沒說什麽,這段時間的接觸,趙翔拿出的東西總讓他驚歎,手機、打火機、香煙、平板電腦無一不開了眼界,就他身上那些衣物,針腳細密勻稱,也不是凡品,似乎趙翔的出現就是不斷刷新他的視界,那這一鍋肉粥也實在不值得吃驚了。

    一勺子下去?起來的全是肉,純陽一點不客氣,直接扣到自己碗中。

    “道長,你多久沒吃肉了?”

    純陽吃得腮幫子都鼓了,米湯順著白胡子滴到前襟上也不管不顧。

    見他不回答,趙翔又問:“道士是不忌口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