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喝不喝酒我都喜歡！”

    這句話顯然不是鼓足勇氣說出來的，而是沒過大腦就脫口而出，因為一說完招娣就意識到了，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是說先生喝不喝酒我都敬佩你……我們全村都很敬佩先生……”

    “你頭發怎麽剪了？”趙翔到現在才發現，招娣原本垂到腿彎子處的長發短了一大截，現在隻到腰上，整整少了二尺。

    “我覺得太長了不好看就剪了……先生，你覺得這樣的長度合適嗎？”

    趙翔點點頭，招娣的頭發本身就不太黑，按老婦人的說法就是個黃毛丫頭，現在剪到及腰的長度，配上現代的服裝，整個人應該說已經完全轉變了。一個小姑娘因為自己的喜好而將視作生命一般寶貴的頭長剪了，意義太大，他很清楚，卻沒說什麽：“這樣好看多了，要是後悔的話就再留長吧。”

    招娣搖頭：“不留了，這麽長挺好的。”

    “你覺得好就好，把衣服換了，這麽熱的天，衣服一天要換一次。”

    “可是還很幹淨……好吧，我換掉就是了……”

    ……

    走廊上陳漢林的大徒弟陳平正在那守著，見趙翔出來忙上去請示：“趙先生，昨晚板房那邊突然多了兩個大鐵櫃子，我師父讓我來問問是不是趙先生弄的？”

    趙翔點點頭，這件事他記得。剛喝一會兒，他就跑到房間，利用手機“穿越”的功能直接穿越到了河畔活動板房邊上，在板房小樓後半部分的庫房裏硬生生加了兩個超高的四十尺集裝箱櫃。還好沒一喝酒忘了正事，不然板房那邊又要拖一天了，問道：“你們在屋子裏打製家具嗎？”

    陳平答：“是的，昨天夜裏師父就備好了木料，今天一早就開工了，我剛才過來的時候櫃台已經打製好了，晚上應該就能完工。”

    趙翔點點頭：“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給趙先生做事長見識哩！”

    “基礎技能還是要學好，以後還有更多更大的工程需要你們去做，打好基礎才能學習更多新知識。去忙吧。”

    陳平一溜小跑走了。趙翔馬上就感受到院場中純陽無比鄙視的眼神。

    如果純陽和開元寺約的時間是早上，估計這會兒純陽已經直接把他無視了，趙翔不禁慶幸自己這年輕的身體還是靠得住的，至少在化解酒精方麵很給力，沒有誤了時辰。隻是這麽熱的天，為什麽選擇將時間約在申時，那可是下午三點，差不多是一天裏麵最熱的時候了。

    時間：下午兩點三十分。

    地點：大小芝山兩地交界河邊草地上。

    人物：很多……

    這是趙翔第一次走出小芝山地界，雖然隻是跨過一條小小的界河再走十幾步路，卻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為這是曆史性的一次會晤，也是恥辱性的一次會晤——當然趙翔並不覺得有什麽好恥辱的。畢竟用總價也就四千塊錢的兩輛拖拉機頭，去換開元寺十六條武僧的人命，以後未來某段時間內的和平發展，怎麽算都是值的。

    有點像曆史上的和親、歲幣等等，都被直接劃入恥辱外交政策之列，是弱國的表現。卻不知，在趙翔看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丟掉的臉麵遲早是能找回來的——找不回來隻能怪自己水平太差。

    開元寺住持法能大和尚給足了麵子，帶著法明等一眾長老站在山門前迎接。

    相形之下，小芝山的排場就弱了許多，純陽道長領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趙翔）、五田村不入流的鄉老何德芳，以及身後一群推著兩頭鐵牛的泥腿子，陣勢上確實不咋嘀。

    要不是純陽道長穿著趙翔置辦的那身行頭，憑白加了幾分高人形象，估計小芝山這邊就被完爆了。

    趙翔沒資格說話，哪怕他是官府認正的小芝山正主也不行。

    一群人看著另外一群人慢慢走來，雙方明明對視了半天，卻要憋著，一直等兩邊的距離隻剩下恰到好處的一丈左右時，法能大和尚和純陽老道長這才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各自門派的見麵禮。

    “四十年不見，純陽真人越發道骨仙風，想是武藝更上一層樓了，小僧慚愧慚愧！”

    “法能禪師通體佛光外溢，定是禪修進了大境界，羨煞小道！羨煞小道！”

    什麽情況？！趙翔試圖向身邊的何德芳求解釋，卻發現何德芳一張老臉也是疑雲密布。

    國人講究涵養，這兩個字包含了內涵、修養、大氣、隱忍等等大人物的各種優良品質。

    大人物見麵則是互飆涵養的時候。哪怕國仇家恨、不共戴天，隻要肩上還有職責在，場麵上總要表現得雲淡風輕、舉重若輕，甚至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臭屁崩於臉而鼻不捂，這樣才能更好的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不被對方捕捉察覺——這一點趙翔能理解——但兩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在那裏肉麻不斷，一個口口聲聲“小僧”，一個句句不離“小道”，仿佛是憋了四十年不見的老基*友一般，這就讓人不解了。

    看了下手表，二十分鍾了，兩個老頭子都還紅光滿麵中氣不減，一點都沒有體力不支的征兆，更不曾出現過一次詞窮，兩人總能妙語連珠。

    肉麻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純陽又從車上拿了瓶五糧液兩個小杯子，竟然和老和尚手牽著手到遠處樹蔭底下盤腿而坐，喝起了小酒！

    原本誓不兩立的兩幫人馬當場就都窘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開元寺後麵兩個當背影牆的小沙彌居然咧著嘴衝自己善意地笑——趙翔很確定，那兩個傻愣子的笑絕對是善意的——大約是覺得倆老大都勾肩搭背了，小的們一定也要稱兄道弟才符合此情此景。

    趙翔裝作沒看到，往邊上挪了挪，找個蔭涼的地方點了支煙。“啪”一下火苗出來的時候，開元寺那幫和尚集體目放凶光。

    這樣的目光，趙翔見的太多了，於是選擇忽近，以45度角仰望白雲蒼狗，每一口煙都呼得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