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一支煙剛抽完踩滅，純陽和法能就將一瓶白酒幹下去了。兩人站起來，又牽著手走到兩幫人馬中間。

    牽著手！！

    兩個加起來至少160歲的老頭子，就像兩個小女生一樣牽著手，還是在這麽嚴肅的場合。

    趙翔有點繃不住了，都說程朱理學橫行的明代之前，華夏是一片奔放而包容的熱土，今天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

    純陽向趙翔招招手：“趙翔，過來見過法能禪師。”

    趙翔連忙走過來，向老和尚作了個揖：“小子趙翔，拜見法能禪師！”雖然說得言語懇切，但他的心裏卻早把老和尚罵了一遍又遍。

    法能笑眯眯地看著趙翔點頭道：“倒是個俊後生，聽純陽真人說你有格物的好本事，這才掙了若大的家業。作為睦鄰，以後相互間多多照撫，聽說你有鐵牛要贈與老衲，可緩我寺耕牛不足？”

    趙翔心裏暗罵一聲臭不要臉的，卻笑容滿麵的應是：“也是小子家鄉那邊的產物，並非小子一人之功。”

    法能笑道：“不居功，倒也難得。不貪財——得了鐵牛這樣的利器，卻又不以之謀利，也是難得。純陽，你有這樣的小友老衲很是羨慕啊！”

    老衲？剛才自稱“小僧”的那股子勁頭哪去了呢？

    “老道也甚是欣慰。”純陽邊說邊撫著長須，依舊保持著他道骨仙風的高大形象，特別是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一陣風吹來……趙翔覺得，在風中能保持須發不亂的原因，應該是純陽一般很多才洗一次澡，而且洗澡的時候對於趙翔提供的沐浴露洗發水更是直接忽略不用，正因為如此，頭發上、胡子上沒被洗掉的那層油垢才能讓它們粘在一起，不然一陣微風足以讓老道一頭的淩亂了，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光輝形象。

    “想來那便是傳言中的鐵牛了吧？”老和尚終於憋不住了，先開了口。

    純陽回頭向三德子點了下頭，三德子機靈，一下領會，便與同伴將兩頭鐵牛和一桶柴油推上前來。

    “果然是好器物，鑄鐵所造，手藝精純，兩頭鐵牛放在一處，老衲竟不能分辨出有何不同。”

    趙翔心想，流水線出來的同型號產品要是能讓你看出來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這家廠子的品檢質檢也可以卷鋪蓋回家了。

    “師弟，你也來看看。”法能衝身後的法明招了招手，法明是開元寺的首座，也就是副寺長兼未來住持的第一接班人，管著寺內外大小事務，當然要過來了解一下新家當了。

    三德子得到眾人許可之後，便拿著z型啟動杆將機子啟動起來。柴油機剛啟動時突突突地巨響顯然嚇到了眾人，兩個老和尚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兩步。

    三德子開著拖拉機頭，在草地上跑了一圈，又來到原地停下，滿臉得意地笑。

    這下可真的是直接把所有開元寺和尚的胃口都調了起來，法明衝純陽行了佛禮問道：“可在此犁地嗎？讓我等見識一下。”

    三德子看看趙翔，趙翔點了點頭。於是一組人馬上來，將犁排裝上，站上兩個人踩了幾下，將犁頭踩入土中，三德子掛上擋，向前開去。

    向前沒幾步遠，犁頭便完全鑽入土中，長滿野草的泥土被一下都翻了出來，就連土裏麵比人頭都大的石塊都被輕鬆地翻了出來。

    老和尚們都很滿意，法明讓身後一個小白臉交接相關事宜。然後深情款款地與純陽老道又握了一次意味深長的手，趙翔甚至能聽到四隻長滿老繭的手觸碰時發出來的細微的摩*擦聲，就像冬天脫*下滌綸衫時劈哩叭啦的靜電閃爍。

    老和尚帶著開元寺眾長老漸行漸遠，手卻還在空中揮舞作別。

    至此，第一次雙邊領導會晤算是正式降下帷幕。

    被留下的小白臉正是被張文一頭頂得絕了子孫的信空和尚。他怎麽跟三德交接，就不是趙翔所要關心的了。

    過了界河，黑牛手裏拿著反曲弓從雜樹林裏鑽出來，問眾人：“怎麽樣了？”

    趙翔沒有回答，轉頭問走在旁邊的純陽：“是不是年紀大了辦事自然就會這麽雲裏霧裏教人捉摸不透？”

    純陽搖搖頭，笑道：“投其所好罷了，做事問本心，不虧了本心又能將事處理好，何必在意這些旁枝末節？記住了，半月之內不可讓鐵牛流出小芝山地界。”說完加快了腳步，將眾人遠遠甩在身後回去了。不得不佩服他走的雖快，步履卻輕盈，沒有半點老頭子的蹣跚。

    黑牛又問何德芳：“爹，到底怎麽樣了？”

    何德芳一伸手在黑牛的頭頂扇了一下：“沒事了，你可以去犁你的地了。”

    “爹你不知道，七斤他們幾個已經學會駕鐵牛了，不用我親自上……”

    “啪！”腦門上又挨了一下，比何德芳要高出近兩個頭的黑牛一臉委曲：“爹，怎麽了？”

    “怎麽了？趙先生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你是什麽？司機！司掌機器者謂之司機，你居然……林北（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說著從腳上脫下布鞋往黑牛屁股上就是一下。

    “何老！這是我的主意，我讓黑牛教教其他人怎麽開鐵牛的，下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黑牛他們去做，而且鐵牛耕地最好普及到人人都會，免得專職在一兩個人手裏，一旦遇點什麽事，全村的農事都要被耽誤。”趙翔勸道。

    何德芳笑道：“原來是趙先生吩咐的，倒是我多嘴了。”說著從腳上將另一隻鞋也脫下來，黑牛以為老爹又要打自己，怕傷到手裏的寶弓，連忙將弓舉高，躥到一旁去了。

    何德芳當然不是要打兒子，有趙翔背書他要是再動手就太不給麵子了。老婆連夜新納的鞋子，走田間小路怕弄髒了，脫下來掛在脖子上穩妥些。天氣炎熱，何德芳的鞋子裏湧出一股無法言語的酸爽氣息，於無形間鑽入趙翔鼻子裏。

    趙翔強忍胃中翻江倒海，連忙加緊了腳步遠離何德芳，嘴上卻故意念叨說：“不知道陳漢林那邊家具打的怎麽樣了，我得趕緊去看看。”

    “趙先生，我陪你一同過去……”何德芳在身後叫道。

    “不用不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何老去安排，我自己過去就行，其它事情就勞煩何老操持了。”說完又迅速前移了幾米。

    何德芳止步，挺直了腰杆子：“趙先生去吧，老漢一定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