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是傻子，準確地說在場的都是漳州地界的精英人士，自然知道趙翔在搪塞，隻是不論再怎麽便宜，喝油的鐵牛花費總要比吃草的耕牛要大，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趙公綢悻悻地看著田裏奔馳的鐵牛，雖心有不甘，也沒有辦法。他當然是可以上報朝廷，甚至可以強征鐵牛，但到時候沒有柴油怎麽辦？這個問題他解決不了。

    趙翔看大家情緒不高，怕這些當官的對自己有意見，便道：“大人，柴油價格雖然很高，關鍵時候卻也能起到作用，比如我有幾台抽水機，可以將低處的水抽到高處，緩解旱情。抽水速度較之水車要快上數倍……”

    “趙翔，你這抽水機灌溉一畝水田又要花費多少？”陳淳又在人群裏問了一句，剛問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趙翔身上。

    趙翔等的就是這句話，答道：“和耕一畝地的花費差不多吧……”

    話剛說完，看看大家的反應，似乎隻有“嗤之以鼻”最貼切了。

    趙公綢道：“罷了，你這些新鮮事物雖然看著巧妙，卻不實用。耕地還要靠牛，祖宗先輩幾千年來如此，同樣的道理汲水還要靠水車，雖然可能慢些，卻是百姓所能承擔的，多出一分氣力，便多灌溉一分田地。今日來此也開了眼界，天下之大，果真無奇不有，各位同僚，不如歸去？”

    於是一大群人浩浩蕩蕩走了。

    這一走，趙翔頭上便被扣上了一頂“小芝山敗家子”的帽子。

    “趙翔，沒想到吧，你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嗎？五兩黃金買一頭鐵牛，虧你想得出來，你們南洋人都想錢想瘋了吧？”陳淳就躲在樹底下，一張惹人厭的嘴臉，此時在趙翔看來卻挺可愛的。

    這算是幫自己忙了？

    趙翔笑笑：“五兩黃金價格極公道了，也算是童叟無欺……”

    “得了吧，上次說我鼻毛長出來有礙觀瞻，要賣我一把剪子，一開口就是一兩黃金，利欲薰心，陳某人不屑與你為伍！告辭！”

    “陳秀才慢走啊，想買鐵牛的話再來，趙某人給你打折！”

    “哼！”

    “陳秀才！路上遇到我們家旺財記得叫它回吃晚飯！”

    陳淳一個踉蹌，險些栽進路邊泥溝裏。

    送走所有不想接觸的人，趙翔的世界又清靜了。他穿越是來享受的，不是來交際的。要交際的話，兩億多元存款在現代那邊也能聚集一群真心或者不真心的朋友了。

    同樣的，如果他是要來攀權貴的話，在現代那邊這筆錢一樣可以打通一點關係，至少能讓自己那些消散的關係網恢複如初吧……但顯然他不是這樣的人。

    人與人的關係需要刻意地去維護，否則便淡成了陌生人。甚至交個女朋友，如果禮物送的不勤快都會成為你在對方眼中不可原諒的缺點。求人辦事或者幫人辦事，首先想到的永遠是付出與得到是否對等……

    趙翔自然相信世上不是人人如此，也相信世風還不至於這麽現實，但他不願再花那麽多精力去應對這些。畢竟中了巨額彩票之後，錢一到手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辭職——遠離那個看人臉色拋棄尊嚴且人人自私自利到打破他三觀的公司，雖然那份工作看上去不錯。

    也許是自己太懶，也許隻是單純的因為自己不喜歡那種狀態下的自己。

    夕陽下，趙翔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衝著還在田裏狂踩油門的李七斤吼道：“李七斤，你要是再不給我把鐵牛開回去放好，晚上就自己回家吃飯去！”

    柴油機的突突聲嘎然而止，但世界並沒有因此而清靜下來。小芝山頂上怪手還在轟鳴著，聲音應該能傳很遠吧。

    眾人一走，小芝山便恢複了繁忙。

    而趙翔又消失了。

    在現代，種類繁多浩如煙海的商品中，絕大多數非壟斷商品的定價都與需要呈正相關。也就是商品需求總量越大，該商品的規模效益越大，平均成本越低，那麽價格也就越低。相反地，需求量越小，價格便往往越高。

    當需求量小到一定的程度時，商品的定價便會變得更隨意。

    趙公綢這位知州大人走後，龍溪縣一把手、知縣林世用派了個小吏過來，特意吩咐：“絕不允許再出現擾民驚民的現象，否則將嚴加懲治。”

    這句話很有份量，趙翔相信他們做得出來。隻是他不知道，這次之所以不了了之，原因還是在於最初他送出去的那三包散碎銀子。

    三包銀子讓陳押司等三個前來公辦的吏員直接將他劃為“鄉村一等戶”，屬於這個時代裏麵的一等公*民了。官府對這些優等公民自然是要更大度一些。

    趙翔做慣了***，並沒有感受到自己身為大宋一等公*民的優越之處，所以他擔心自己那幾台質量很一般的抽水機啟動起來，在南宋寧靜的夜裏能驚醒整個漳州平原的百姓。

    於是他隻能又穿越到現代，花了數十倍的價格搞了一台靜音柴油抽水泵組，六萬塊錢，心都在滴血。店老板還算厚道，實話告訴他：普通的抽水機就很好用了，犯不著花這麽多錢。

    但趙翔不敢啊。

    於是，為了“靜音”這麽一項特殊的需求，他買了單。

    等大鐵箱子放在江畔抽水的時候，他才猛地發現自己有多蠢——普通的抽水機何嚐不可用呢？噪音大點有什麽關係，可以在外麵加蓋幾層水泥板啊！水泥板一塊才多少錢……

    想到這一點，趙翔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確實很有錢，但是要是什麽都按這麽折騰的話，別說兩億，就是兩千億兩萬億也不夠他折騰的——他現在一分錢收入沒有，卻已經花掉了不少了，粗略算下來，已經近千萬了，卻什麽也沒看到，連房子都還沒建起來。

    一千萬……拿到老家去建房子，大概可以圍幾畝地再建個幾百平米的大別墅了吧。

    趙翔發現自從可以自由穿越之後，自己便頻繁地犯傻。以前作為一個生活在最基層的小把*戲，做什麽事都要反複想清楚。

    可是來了南宋之後……隨便挑一件，他都想給自己腦袋上重重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