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光著腳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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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擊職務貪腐這項重要的事肯定不是三天兩頭就能完成得了的,至少在現代大環境中看來是這樣。
人都是兩麵的,當貪汙腐化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大家的態度是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
而當自己有機會貪汙腐化的時候,卻很少有人能夠抵製住這樣的誘惑,不僅要貪,還要盡最大可能去貪,要效益最大化地去貪。
之所以貪汙,無非幾種原因:覺得自己不貪肥水流了外人田,就像後勤保障的這群大娘大嬸們。你拿或者不拿,精細的雪花白鹽就在那裏放著,別人拿了,你就隻能幹瞪眼了。久而久之,整個團隊都把手伸了出去,最後幹脆直接進行分配製,這樣才讓每個人都覺得公平。
以何婆、許大娘為首的後勤部全體成員,最終就將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分配給了私人,也就讓原本就不怎麽起眼的鹽變成了職務收入之一。
趙翔不想這樣的事情演化成風,畢竟金山銀山也架不住人多。鹽雖然便宜,卻不能讓大家養成這種習慣。
於是趙翔很真誠地告訴許大娘:“一個人一天吃鹽最多不過兩錢(8克),這一包鹽夠六十個人吃一天的了,兩百多號人四包就夠多了,你一天要用25包鹽,足足多了七八倍的量,許大娘,這可真不是開玩笑,鹽吃太多了不好。”
許大娘尷尬地笑道:“嘿,你平日裏出汗少,聽招娣說那屋裏都是冷氣,我們這些泥腿子就出一把子力氣,汗流的多,鹽也就吃的多,吃少了腿軟可沒力氣幹活。”
許大娘當然是知道趙翔的意思,隻是要為自己找一個正當的借口。
趙翔也不說破,點點頭:“這倒是應該的。鄉親們賣力氣幹活,這點鹽可不能少了。”
許大娘見自己將趙翔忽悠過了,笑道:“可不是嘛,我就想著翔哥兒你是要幹大事的人,可不能為了這些小事扯了後腿,招娣那個丫頭還說我們用鹽用得太快了,讓我們省著點用,你說這要怎麽省嘛是吧?”
趙翔還是點頭:“是是是,該用就得用。你去忙吧,我看看他們澆水去,這水澆的夠的話將來房子不牢固。”
許大娘心裏一塊大石頭這才放下了。
許大娘甚至整個後勤部心裏的石頭放下了,可是李七斤卻憂心忡忡,十三歲的他和許多合作社的人一起進城購物,臉上卻沒有其他人的笑容。
李七斤的母親在生他小弟的時候難產死了,丟下丈夫和四個兒子。李七斤的父親李二兩憑借一己之力將四個兒子拉扯過來,居然沒有一個夭折,但兩年前卻病倒了,從此再也沒能起來過。
父親倒下,年幼的李七斤就擔起了養家糊口的重任。大人們可以上山打野豬,他也會跟著去幫忙,雖然出不了什麽大力氣,但跑前跑後,大家總會分一些獵物給他。或者沒跟村裏人一起出去打獵的時候,他就在林子裏捕鳥,在河溪裏捕魚,哪怕隻是摸些溪蜆石螺,也能有點吃食。
後來他學會開拖拉機,又學會開插秧機。田裏的活計幹完,他又在工作上忙前忙後,隻要能幫上忙的,都會去搭把手。這次發工資李七斤是唯一一個被當成壯勞力的小孩。昨晚蹲在窗戶邊借月光數了大半宿的工錢,兩千五百錢,甚至比起很多大人都要多了。他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裏,也因此趙翔單獨給他加了五百文錢的績效獎勵。
李七斤帶著五百文錢到城裏,他想買些布,陳大娘那邊他已經說好了,隻要有布,就能幫三個弟弟做新衣服。雖然離過年還很久,但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們應該像張文一樣,可以穿上新衣服。
漳州子城很小,商鋪全集中在城南,其他地方要麽是衙門要麽是民房,也沒有多少寬鬆的地方,於是便顯得有些局促。
和往常一樣,城門沒有人看守。在李七斤的眼中,子城已經是個極大的地方了,但爺爺說過,開封汴梁比漳州子城要大一萬倍。他無法想象比漳州城大一萬倍的城得有多大,不知道有沒有到遠處高山那麽遠。但他知道剛進城門洞走幾十步就是賣飴糖的八公。
八公的生意今天特別好,身邊圍著一大圈人,而且全是李七斤認識的,有的是大人領著小孩,有的是半大的孩子,爭著搶著,這個買半斤那個要二兩,更多的是用竹簽子卷了一團拿在手裏,錢還沒結就開吃了。
飴糖就是麥芽糖,舔著當然很甜,但總會讓人忍不住咬下一塊在嘴裏嚼,於是牙上便粘滿了糖,既好吃又難受。
八公忙不過來的時候便不再敲糖了,沒結帳的太多,生怕他們跑了,便停下來讓那些還沒付錢的先把錢結了。
一圈人掏出來的全是金燦燦的錢幣。
漳州的錢製混亂,八公活了七十多歲見過的錢幣有無數種,卻沒見過這樣的漂亮的錢幣,看著個頭小,但拿在手裏一拈就知道份量一點不少,看色澤金黃就知道是上好的黃銅。做了一輩子生意的他便提高了嗓子:“你們這錢看著是挺好看,份量也還足,但一枚也隻能當一文錢使!”
邊上抱孩子的大人便說了:“那是自然,你看上麵不就寫著一文錢嘛,難道一文錢還拿來當兩文使?八公,你快點把他們錢收了,給我敲一塊,我兒子口水都流我一身了。”
八公一邊收錢一邊對男人說道:“今天也是奇了,怎麽你們這些人盡拿這樣的銅錢出來,難道這是新出來的製錢?朝庭不講究天圓地方了?這錢不用串成串了?”
那人道:“哪裏是什麽新製錢,這是我們在東家那裏領的工錢。八公你快點吧!”肩上的娃娃半天吃不到糖,大哭起來,鬧得他實在沒辦法了。
八公趕緊拿了竹簽挑了一塊圈成團遞給孩子:“先吃著,這塊八公我請你吃了。”
孩子拿了糖就不哭了,吸著鼻涕舔糖。
李七斤在人圈外站了一會兒,終於沒有擠進去。他想先把布買了,再買些鹽,再來敲半斤回去,結果到了布店外麵一看,也是圍著一圈人,有五田村的鄉親,也有六水北支的那些人,但都是女的。他看到了六水北支的小花跟她娘一起站在布店門口,小花她娘還拿了一塊碎花布在她麵前比劃。
小花臉上帶著兩個淡淡的酒窩,這說明她很開心。小花開心,李七斤莫名地也覺得自己很開心。可是當他看到小花腳上的布鞋時,再看看自己滿是泥垢的雙腳,心情便又灰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