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很好看，看到她轉過身來，李七斤忍不住就想到趙先生唱的歌：“她那粉紅的小臉，好像紅太陽……她那活潑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李七斤雖然很清楚小花的臉蛋一點都不像太陽，眼睛也不像月亮，他甚至覺得趙先生歌裏唱的是一個醜八怪，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每次看到小花的時候，耳邊就會響起這首歌來。

    李七斤不懂得什麽叫做比喻，甚至趙翔唱的歌詞他也沒能全聽明白，但小花正在往這個方向看，他就莫名地緊張，站在街心上仰著頭假裝看著天空。

    左邊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七斤，看什麽呢？”

    李七斤往左邊回頭沒看到人，李老六站到他右邊，也仰著頭看天：“沒東西呀！”

    李七斤瞄了一眼，發現小花還在往自己這邊看，於是又恢複剛才望天的狀態。

    兩個少年站在街心看天，來往的人便都會好奇地往天上看，有的停下來看了之後發現什麽都沒有，還會問一句：“你們看的是什麽？”

    慢慢地，兩人身邊居然圍了五六個人，都在看同一方向的天。

    李七斤道：“趙先生說的沒錯吧？”

    李老六點頭：“趙先生說的真的一點都沒錯，你說他是怎麽知道的？”

    李七斤道：“我爹說他是個高人，懂的自然就多。”

    兩個少年的頭幾乎要碰到一起了，保持看到的姿勢交談。聽到他們的談話，都以為是說天上的東西，於是更努力地看，卻依然什麽也看不到。

    “七斤哥，你們在看什麽呢？”小花走到李七斤跟前問道。她當然也看過了，一樣什麽也沒看到。

    李七斤看了一眼小花，聲音壓得很低沉，但十三歲的孩子，聽起來就有點怪了：“沒看什麽。”

    “不可能呀！我發現你們都站了好一會兒了。”小花也加入了看天的行列。

    李七斤這才道：“我們在看天。”

    “天有什麽好看的呀？”小花問。

    小花的娘叫了她幾聲，她才不甘心地離開，走的時候還說：“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呀！”

    李七斤笑了笑。

    李老六道：“你喜歡她！”

    “胡說！”

    “不喜歡她你抖什麽？”

    “專心看天，看到二十個人為止。”

    “好。你說有幾個人了？”

    “不知道，我沒數。”

    站在旁邊努力張望的青衫少年就聽不下去了：“你們怎麽會有這樣的惡趣，當街戲耍行人很有意思嗎？”

    李七斤李老六同時看向青衫少年。

    “我是南山的甘哲，字中正。”青衫少年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禮貌地拱了下手。讀書人和普通人說話是不用行禮的，他這個舉動倒是搏得了兩個少年的好感。

    李七斤解釋道：“我們沒有戲耍別人，隻是想驗證一下趙先生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趙先生？莫非是小芝山趙翔？”

    “你也聽過趙先生？”

    甘哲笑笑：“自然是聽過的，陳淳每次到學裏都要先把趙翔的近況先說一遍，聽久了便記住了，似乎是個有趣的人，今日旬假，正想著約上同學去小芝山走走。”

    李七斤態度就有點不同了：“陳淳不是好人，你也別去了，趙先生對腐儒沒什麽好感。”

    甘哲大笑：“腐儒？哈哈哈，這麽評判陳淳那廝倒貼切，放心，我可不是什麽腐儒，想必你們趙先生不會討厭我。你們可否帶路，我付你們一人五文腳錢如何？”

    一人五文？

    李七斤和李老六兩人互看，便笑了。李七斤道：“你還是留著吧，我們很忙的，沒空給你帶路。”

    說著兩人就走了。

    李七斤要買布，李老六沒什麽好買的，飴糖他已經買好了，似乎就沒什麽好買的，於是就跟著李七斤。

    去自己從沒去的店，買自己從沒買過的東西，很多人都願意結伴而行，哪怕結的那個伴和自己一樣一無所知，李七斤也是如此。有老六同行，他的膽子就大了一些，甚至再經過小花身邊的時候，還能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李七斤開口便要三丈布，當然買的是最便宜的細麻布。布店夥計一看又是光腳丫的少年朗，眼睛都笑眯了。在李七斤之前已經有不少人來買過了，拿的都是黃銅錢。一開始夥計還犯難，拿了錢讓掌櫃的看，掌櫃的首肯之後，他才敢收錢。當然掌櫃的說了：“拿這種銅錢的先接待了。”

    這就說明這黃銅錢比平常的銅錢要好一些。雖然每個顧客進來也就是剪個一兩丈麻布，甚至也有買三五尺的，但架不住人多啊。一搭話才知道，原來城西五田村和六水村今天東家發工錢了，還特別放了一天假讓他們來購置家當。

    聽說這東家有錢，拿百煉的精鋼做成巨獸拆房子，上次嚇得全城人心惶惶，這次倒好，又一大群人進城來花錢。滿街上看過去，到處都是黃銅錢在陽光下閃出的金光。

    至於原來的主街街心，李七斤和李老六兩人一走，後麵一大群閑人也就散了，留下甘哲仰望著天空苦笑。

    “中正兄，你怎麽跑這裏來了？一轉眼就看不到你人，我還以為你丟下我先去了。咦？你在看什麽呢？”一個同樣穿著青衫的黑胖子湊了過來，很快就成了新的“望天組”一員。

    “宗盛兄，你說我這麽看著天，看一柱香時間，會有多少人湊過來一起看？”甘哲說話，頭卻沒動。

    “什麽意思？我沒明白，這天上什麽都沒有啊，別看了別看到了，我剛買的肉脯，來一塊？”

    甘哲卻沒被肉脯所動，伸手指著天，說的話卻完全不相幹：“少吃點，再胖你又要換新的衣衫了。”

    “沒關係，反正我爹說了，能吃是福。”黑胖子滿口的肉，說話倒還算口齒清楚。

    甘哲手一直指著前方四十五度角的天空，那裏除了青藍一片，什麽也沒有。很快兩人的身後便聚起了一二十人，有人好奇，想問清楚，但看二人讀書人打扮，便不好貿然問了，幹巴巴看著一無所有的天空。

    “哈哈哈，當真有趣！”甘哲一把奪過黑胖子手裏的肉脯紙包，拿眼掃了一眼身後，不下十五個人，又大笑起來：“當真是有趣！走了走了，去會會那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