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道：“李捕頭，比如說你們根本就沒看到什麽，過來見到屍橫遍野，便去追捕那些殺人如麻的盜匪去了，你看這個解釋怎麽樣？”說著往他手裏塞了一包碎銀子，怎麽也有二十兩。

    李剛掂著銀子，卻搖起了頭：“這十幾號兄弟都看到了，說不過去啊！要是兄弟們說漏了嘴……”

    隻有死人才不地說漏嘴，但是當眾殺掉官差就等於造反，且不說能不能得手，自己手下這些護院隊員能不能下得了手還要另說。做慣了順民的人都是綿羊，突然拿起了武器他們其實也還是羊不是狼。

    於是李剛的手下每人得了十兩散碎銀子，高高興興地追捕盜匪去了，至於這裏，他們不曾來過。

    何德芳站在趙翔身後，躬著身子問：“翔哥兒，要不要叫人追上去，把他們的嘴徹底堵上？”

    趙翔搖頭：“算了，再怎麽樣他們也是官差，隨他們去吧。銀子洗好就收起吧。”他不會告訴何德芳，每個銀袋裏都夾著一個用防水紙封裝了那種無色透明液體的小袋子……

    現代有些受到管控的化工物品，如果不是出點事故被媒體推到公眾麵前，普通人可能終其一生都不知道它們的存在，比如前些年被這種無色透明液體汙染了的奪命快遞事件。隻因為鞋子上麵沾了些泄露的化工樣品，多聞了兩次就搶救無效身亡了。

    防水紙的封裝，可以避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破裂，當那些人奔跑起來的時候，銀粒與紙麵摩擦破裂，很快那些銀子都會沾上毒藥……隻要拿起來聞一下，在這個沒有現代醫療技術的年代，基本就等於死亡了。

    王存在李剛走後不久就帶著衙役過來了，轉告縣丞王浩然的話：好防範，一定要繼續定時定量施粥。此時的子城已經進入戒備狀態了，四百盜匪到處亂竄，已經殺了三家大戶。廂軍跟在後麵，隻追殺了不到兩百人，還有兩百餘人已經分散了，捉拿起來十分困難。

    第二天，漳州連同總捕頭在內的十八名捕快全部身亡。仵作驗過屍，確認與開元寺腳下死去的部分廂軍兵丁中的是同一種毒。

    趙公綢下令剩餘廂軍全力追捕盜匪，與此同時一批又一批的公差來到小芝山，問到的答案都差不多。第三日，田七等十七名盜匪在過福歧路準備從江東橋北逃的時候，被官兵認出，拚死掙紮，十七人當場被全部射殺。

    當日下午，龍溪知縣林世用親自簽發，縣丞王浩然親自帶隊揖捕五名勾結盜匪的漳州大戶，其中兩人在揖捕過程中頑命抵抗，被當場格殺。至此漳州民變案暫時結案。

    漳州通判在給朝廷遞交的文書上麵做了詳細描述，大意是：以錢百萬為道的八名本地大戶土豪趁災年想發橫財，勾結匪類侵吞開元寺產，引災引為禍，對開元寺朝廷燒殺搶奪，致使全寺上下五百餘僧眾全部遇難。駐漳廂軍與部分州府捕快前往鎮壓，殉國八百餘人，幸得全部繅除……

    一開始趙翔天真地以為是自己給每個過來查案的官差都塞了銀子的緣故，隨即明白過來，這不過是官場的一個借口一種平衡而已，至於為什麽最終選擇對疑點最多的趙翔進行隱瞞而隻字不提，靠二十幾個半桶水都不如的水貨探子，趙翔無從得知。

    而答案在當天一個陌生的訪客到來之後得到了揭曉。

    趙汝愚，大概是趙翔在南宋所見到的第一個在正史上留下姓名的曆史人物了。時任福州知州的趙汝愚神奇地出現在漳州地界上，先前種種令趙翔費解的不合理也就解釋得通了。而且，很重要的一點，趙婆婆先前說過要去搬救兵……

    趙汝愚出現在小芝山，卻沒有登門，隻是叫許常德過來通報了一聲，便坐在山腳下等。

    趙翔過來拜見之後，他也隻是在工地上轉了兩圈。兩個隨從遠遠地跟著，沒有漳州官場的人隨行，說明這隻是一次私人拜訪。

    “聽公綢提及芝山多事，今日一觀，果然如此。比如這些怪手，勝人力百倍，確實今本官大開眼界……可惜於國卻無大用。”趙汝愚轉了一圈說道，“你可知國朝最需要的是什麽？”

    趙翔搖頭：“請趙大人賜教。”

    “我趙宋不缺人，雖說現隻有半壁江山，卻在億兆子民。大宋缺的是馬，缺的是勵精圖治！缺的是舉國之力北伐、恢複我大宋中原江山的決心！你若有格物的興致，不如將心思放在這方麵，於國於民倒有些用處，至於這些無用的鐵獸，我看還是不要了罷，聽聞它們以貴如黃金的油脂為食，奢侈靡費，不如停了將這些花費用來多招些災民，以工代賑，也可緩朝廷之急。”

    又一個無視現代機械的古人！

    趙翔想起了之前看這的一篇科幻小說《北京折疊》，裏麵說科技水平已經可以自動化處理垃圾了，但是當局依舊決定采用人力分解處理，不為別的，隻是為了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大約這些官員的考慮也是如此吧。

    人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怪不得全世界都按著自己的想法去轉，趙翔也是如此。但趙翔的世界並沒有圍著他去轉，哪怕擁有著強大的金手指，拿出來了自以為很不了起的東西之後，在南宋的統治階級看來，他依然不過隻是一個小把*戲。

    趙翔沒有問趙汝愚和趙婆婆之間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願意專程為了自己的事跑一趟漳州，隻是在送走趙汝愚的時候，他隱隱覺得，後人眼中“隻把杭州當汴州”的南宋，似乎也不全是安於享受的，依舊有一部分人想著北伐，想著收拾舊山河，隻是這股力量太小，小到甚至不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這裏麵當然不存在郭靖夫婦，但是一定有純陽。

    送走趙汝愚，招娣告訴趙翔，純陽在外麵等他。站在芝山雲居的牆頭上，秋風獵獵，長袍飄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須發有些淩亂，但一點也影響他道骨仙風的形象。

    何德芳就站在老道士身邊，見趙翔過來，拱手行了個禮：“福建忠義巡社漳州承信郎何德芳，見過趙公子。”

    什麽鬼？幫派？

    趙翔穿越這麽多次，查的資料也不少了，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忠義社，一直覺得何德芳是個有身份的人，今天果然憋不住向自己亮身份了，不過這忠信郎是個什麽鬼，官職才對啊，何德芳什麽時候還有個官身了……這是要搞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