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形隨形的聲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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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武不經意間,順著王寶仁的手往上看。這一看不要緊,腦子裏嗡的一聲,咯吱咯吱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因為躺在靈床上的王掌櫃,正兩目圓睜,咬牙切齒的瞪著趙武。

    趙武想要喊叫,但眼睛似乎被吸住了一般,緊緊盯著王掌櫃渾濁、蒼白,快要突出眼眶的眼睛,心怦怦的急速跳動著,意識竟漸漸開始模糊。

    “趙叔!趙叔!”王寶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為何,王掌櫃立刻閉上了眼睛,趙武才終於恢複了些許的意識,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趙叔,您這是怎麽了?”王寶仁看了看一臉安詳的王掌櫃,又看了看似乎受到了驚嚇的趙武,實在不明白趙武這是這麽了。

    趙武趕忙向他擺了擺手,腦海中仍舊是王掌櫃渾濁、蒼白的眼睛。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武不禁開始琢磨這段時間的遭遇。從李遊掉進皋陶墳墓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自從那天開始,趙武就一直覺得有人跟著自己,耳邊也總覺得有人在竊竊私語,再加上前幾天的夢魘、門上的抓痕,還有今天的遭遇,這一切的一切都令趙武心裏發虛。

    難道真的是被鬼上身了嗎?想到這兒,趙武便有些待不下去了。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一忙可能就會忙到後半夜。到時候,如果自己再遭遇什麽邪門的事情,這條命真有可能就交代了。

    想到這兒,趙武轉身麵向王寶仁。“賢侄,今天…”“趙叔,我屋裏還有兩個花瓶,父親說是當年玄宗皇帝禦賜的,您再幫我過過目。”“好!”趙武聽到此話,眼睛頓時發亮,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在見識了剛才的扳指之後,趙武確信,這兩個花瓶肯定也價值不菲。

    趙武跟隨王寶仁進入內室。“趙叔,您在這兒等我下。”王寶仁說著,走到內室左側的牆邊,拉開牆上的簾子之後,牆上竟出現了一扇門。王寶仁掏出一串鑰匙,揀出一把打開了房門,便邁步走了進去。

    王寶仁站在內室,偷眼看著牆上的門,心裏如被貓抓一般癢癢的難受。不用說,這扇門裏肯定是王掌櫃藏寶貝的庫房了。想起趙光說過的話,趙武不由得開始暢想,覺得這庫房裏肯定堆滿奇珍異寶。不行,無論如何,得想辦法進去看看!

    就在趙武暗自算計的時候,王寶仁提著一個木頭箱子,從屋裏走了出來。趙武看到後,想要上前幫忙,王寶仁趕忙擺手拒絕,並立刻轉身關上了房門。這讓趙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寶仁把箱子提到桌前,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之後,再次掏出鑰匙,將木箱子打開。“趙叔,您幫小侄看看,這兩個花瓶可以嗎?”

    兩個花瓶外表一模一樣,而且都是白瓷瓶。趙武將其中一個取出,放在手裏仔細觀察。這花瓶胎質細膩,釉層均勻,渾厚滋潤,看上去如冰似玉,竟是官窯中最負盛名的越窯的瓷器。趙武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有這麽兩個寶貝,何必還辛辛苦苦的開什麽酒館,這個王掌櫃真是愚不可及啊。

    “嗯,不錯!”趙武雖然心裏早已樂開了花,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如果再有這兩個瓶子,那王掌櫃必能含笑九泉了。”“太好了。”王寶仁鬆了口氣,便立刻從趙武手中接過花瓶,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趙叔,有您在身邊,我就踏實了。”王寶仁一臉感激的看向趙武,趙武趕忙擺了擺手。“我和你父親是好朋友,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趙叔,您在門外等我一下,我收好東西就去找您。”“好。”趙武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也隻得悻悻的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王寶仁走出內室,來到了趙武身邊。“趙叔,這些銀子您拿去喝杯茶,事後小侄定會再次感謝!”王寶仁將二兩紋銀塞進了趙武手裏,趙武也不客氣,直接揣進了懷裏。“嗬嗬,賢侄,這趟白事就包在我身上,一定會讓王掌櫃走得風風光光。”此時,趙武已經財迷心竅,哪還有走的意思。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買東西的親戚們陸續趕回。趙武開始指揮眾人設帳幔,供香案,掛挽聯,出訃告,不知不覺的,夜幕就降了下來。此時,王寶仁在客房備下了酒菜,和一班親戚盛情挽留趙武。趙武看著外麵的夜色,這段時間的遭遇再次湧上心頭,但因為惦記著王掌櫃的庫房,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酒桌之上,王寶仁和他們的一班親戚頻頻敬酒,趙武本就有意將他們灌醉,不僅來者不拒,還主動回敬。不知不覺的,一桌上的人就都喝多了。趙武雖然也有些頭暈,但席間故意出了幾次酒,此刻仍舊保持著足夠的清醒。待到眾人倒的倒,睡的睡的時候,趙武借攙扶王寶仁的機會,將他懷裏的那串鑰匙摸了出來。

    終於到手了!趙武緊緊攥著鑰匙,走出客房,急匆匆的向正廳走去。寶貝!滿屋子的寶貝啊!趙武一臉興奮,恨不得馬上鑽進庫房,將所有的寶貝據為己有。

    就在此時,在趙武的背後,一個紅色的身影,突然閃了過去。

    ………

    趙武興衝衝的來到正廳,但站在正廳門前,竟開始有些猶豫了。

    正廳便是靈堂的所在。此時靈堂之中空無一人,靈堂上燭光搖曳,挽聯飄動,尤其蓋在王掌櫃身上的白布,似乎在一起一伏的上下振動。

    趙武不禁想起了白天的遭遇。怎麽辦?進還是不進?趙武猶豫再三,低頭看到手中的鑰匙,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滿屋的寶貝,於是狠命咬了咬牙,抬腿走了進去。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趙武趕忙回頭觀望。沒有!什麽都沒有!趙武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

    怎麽回事?難道是自己聽錯了?趙武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鑰匙,白瓷瓶細膩、光滑的觸感,王寶仁小心謹慎的態度,再次抓撓著趙武的心。

    就在趙武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趙武覺得有人正在注視著他。此時趙武仍舊低著頭,但他明顯感覺到這視線來源於自己正前方。正前方有什麽?靈床!靈床之上那?王掌櫃的遺體!

    王掌櫃蒼白、渾濁的眼睛,再次浮現在腦海裏。趙武隻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心髒如燒開了的水一般,撲通撲通急速的跳動著。趙武喘著粗氣,鼓起最後一絲勇氣,抬起頭看向前方。

    啊!趙武發出一聲驚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靈床之上,王掌櫃支起上半身,睜著一雙蒼白、渾濁的眼睛,正咬牙切齒的盯著自己。

    “鑰匙!鑰匙!”蒼老的聲音,幽怨、空洞,如從深遠的洞窟中傳來。趙武坐在地上,看著王掌櫃挪動著僵硬的身體,掙紮著想要翻下靈床。

    “你別過來!別過來!”趙武發出歇斯底裏的喊叫,但王掌櫃已經站在了地上,伸出一雙深褐色、幹癟的手,一步步向趙武走來。“還給你!還給你!”趙武一邊哭喊,一邊使勁的將鑰匙丟了出去,然後轉身爬出正廳,勉強站起身子,沒命似的向前跑去。

    砰!啊!

    趙武感覺腳下被什麽絆了一跤,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趙武慌忙支起身子,慌慌張張的回頭觀望。

    靈堂之中照樣燭光搖曳、挽聯擺動,王掌櫃仍舊躺在靈床之上,就連蓋著的白布,都沒有絲毫的動靜。趙武喘著粗氣,癡癡的看著前方,腦子已經完全處於停頓狀態。

    滴答!滴答!

    就在此時,趙武感覺有什麽東西滴在了自己頭上,於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擦,感覺擦在手裏黏糊糊的,便放在眼前查看。

    血!一手的血!

    趙武慌忙轉過身,抬頭往上觀瞧。一個一身青衣的女子,正低著頭站在他的麵前。這女子頭上插著一根金簪,長長的頭發遮住了整個臉。

    女子、鮮血、金簪!趙武似乎想起了什麽,嘴巴越張越大,臉色開始發青,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女子,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這女子緩緩抬起了頭。一臉的血汙,頭蓋骨下陷,森白的腦漿裸露著。“疼!疼!”這女子痛苦的呻吟著。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趙武臉部扭曲,眼神呆滯,嘴裏重複著同樣的話,最終,癱軟在了地上。

    ………

    趙馮氏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

    之前遇到白事,趙武一般都會忙到很晚,偶爾的也有不回來的情況。每每這個時候,趙馮氏都會回自己家睡覺。畢竟就住對門,即便趙武回來了,也隨時可以回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她總是睡不踏實,總想回自己家看看,似乎家裏有什麽人在等她。在又閉上眼嚐試了一會之後,終於還是坐了起來。

    “不行,我得去回去看看。”趙馮氏穿好衣服,點上燈籠,打開了房門。

    “閨女,大半夜的,你幹什麽去?”母親應該是聽到了響動,趕忙開口詢問。“我要回家看看,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老不踏實。”趙馮氏一邊說,一邊往門外走。“等等,讓你爸陪你去!老頭子,趕緊穿衣服!”母親擔心她的安危,便催促趙馮氏的父親。

    趙馮氏想起前幾天的情形,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發慌,便停下了腳步,等待自己的父親。

    片刻之後,父親匆匆走出房門,手裏拿著一根木棒。趙馮氏看到也沒說什麽,畢竟深更半夜的,小心點總沒有壞處。

    二人走出院子,來到了趙武家門前。趙馮氏將燈籠遞給父親,拿出鑰匙想要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門鎖已經被打開了。

    怎麽回事?難道是鬧賊了?

    “父親,鎖被打開了!”趙馮氏趕忙告訴父親,父親看到後將燈籠交還趙馮氏,抬腳踹開房門,舉著木棒衝了進去。趙馮氏趕忙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正房,隱約看到門前蹲著一個紅色的身影,趙馮氏心裏咯噔一下,但她的父親沒有絲毫的猶豫,揮舞著木棒就衝了上去。

    砰!砰!“哎呦!嗚嗚…”這紅色的身影,竟然發出了孩童的哭聲。“父親,住手!”趙馮氏覺得這聲音耳熟,趕忙開口製止。趙馮氏的父親也覺得有些意外,伸手抓住這人的衣服,一把撤了下來。原來,這人罩著一個紅色的鬥篷,鬥篷下則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

    “毛豆?”趙馮氏提著燈籠來到近前,立刻認了出來。這人竟然是趙光的兒子,小名叫毛豆。“毛豆!你在做什麽!”趙馮氏惱怒的盯著毛豆,大聲嗬斥到。

    毛豆聽到後立刻停止了哭聲,緊緊靠著房門,似乎在遮掩著什麽,趙馮氏一把將他拉開,毛豆背後豁然出現幾道血淋淋的抓痕。“這是你弄的?”趙馮氏再次質問毛豆。

    “嗯。”毛豆低著頭,低聲回答。

    “誰讓你弄的?”趙馮氏雖然生氣,但心裏的疙瘩算是解開了。

    “一個紅衣服的人。”毛豆抬頭看向趙馮氏。“她給我錢和鑰匙,說姑父膽子大,讓我嚇嚇他。”

    聽得此話,趙馮氏原本舒緩下來的神經,再次繃了起來。

    難道有人,要害趙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