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逐漸撥開的雲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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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寶仁正說到關鍵時刻,突然雙目圓睜,緊緊盯著前方,甚至停止了呼吸。

    李遊立刻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一切,立刻催動量天尺。量天尺從李遊胸前飛出,發出耀眼的光輝。李遊麵向王寶仁,集中意念於量天尺,大喝一聲“破!”

    砰!啊!

    量天尺沿著王寶仁視線的方向飛出,李遊隻聽得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量天尺擊碎。緊接著,在李遊和王寶仁背後,傳來一聲痛苦的哀嚎。

    “呼呼呼!”王寶仁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李遊見王寶仁恢複了正常,再次將意念集中於量天尺,心中默念“滅!”量天尺呼嘯著向李遊背後飛去,李遊趕忙回頭查看。

    在李遊背後的房頂之上,一個黃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量天尺呼嘯著飛向這身影,閃耀著熠熠光輝。但是,在量天尺到達這身影之前,這身影突然變小,瞬間消失不見了。李遊無奈,隻得召回量天尺。

    此時,王苗應該是聽到了聲響,從正廳跑了出來。

    “苗兒,廂房之上!”李遊趕忙指示王苗追擊,王苗立刻會意,三下兩下躍出了廂房。但是,王苗站在廂房上查看了一會之後,衝李遊搖了搖頭。

    “可惜啊!”李遊歎了口氣。剛才逃跑的黃衣人,應該就是上次謀殺馮光的妖邪之一,也極有可能是殺死趙武和馮亮的凶手!好大膽的凶手,竟然敢在本官麵前殺人滅口!

    “妖邪何在!”白光一閃,歐陽戩竟也出現在院子之中,正一臉緊張的四處張望,李遊頓覺無語。如果你能早點出現,這妖邪應該就逃不了了吧。不過,如今抱怨也沒有什麽意義了。於是,李遊便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

    “可惜!”歐陽戩聽罷,也不禁一聲歎息,但表情明顯放鬆了下來。之後,歐陽戩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番量天尺,轉身便向正廳走去。

    “歐陽兄,我正有事要向你確認。”李遊想起毛豆一事,趕忙呼喚歐陽戩。

    “請安!”歐陽戩頭都沒回,人已經閃進了正廳。

    “切!”李遊露出不屑的表情。“苗兒,保護好王寶仁,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是!”王苗從廂房上跳下,三下兩下便來到王寶仁身邊,死死盯住了王寶仁。這雖然讓驚魂未定的王寶仁渾身不自在,但在看了王苗剛才的身手之後,他隻得乖乖的待在原地,不敢提出什麽異議。

    “你且在此等候,本官去去就回。”李遊出言安慰了一下王寶仁,抬腿向正廳走去。

    這不知哪兒冒出來的侄子,都知道先向母親請安,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可不能再輸給他了。

    ………

    李遊坐在書案之前,再次翻開那一百二十戶人家的檔案。

    根據歐陽戩的陳述,他在縣城之內尋找線索的時候,突然感受到妖邪之術的異動,歐陽戩立刻前去查看,卻被這異動不斷吸引,幾經周折便被引到了城北的樹林,但異動也就此消失不見。此時,歐陽戩聽到了狼嚎之聲,循聲而去,便發現了被狼群包圍的毛豆。

    如此看來,自己的推斷果然沒錯,這毛豆竟真是凶手設下的陷阱。而且,劉忠根據線索查找到的結果,也反過來印證了這一點。既然毛豆是凶手布下的陷阱,那是否意味著他提供的線索都沒有了意義?

    不對!凶手雖然將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風,卻故意將頭部和手上的皺紋暴露給毛豆,而從王苗和自己與妖邪遭遇的情況看,這妖邪應該是名年輕女子,也就是說凶手故意將自己引向老人。如此看來,平時這妖邪,定是以年輕女子的姿態,陪伴在凶手身旁。

    此外,根據王寶仁提供的線索,趙武在臨死的時候,應該是認出了那名女子,否則的話,他不會再次呼喚“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

    是什麽能夠讓他認出這名女子的?趙武為何每次都會呼喊,自己不是的故意的那?李遊仔細回想著王寶仁所說的過程,眼前突然一亮。

    金簪!不錯!是那枚金簪!

    凶手故意帶著那枚金簪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趙武認出自己是被他盜竊的女屍,讓趙武明白自己正在遭遇報應,如此看來,那金簪應該是——陪葬品!

    李遊想到這兒,立刻興奮起來。

    這金簪既然是陪葬品,被盜墓之後,應該在趙武一夥的手上才是。但是,為何又回到了凶手的手中?

    吳惡!買賣!

    天下竟真有如此的巧合!

    李遊思考到這兒,整個案件發展的過程,已經完全串聯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趙武啊趙武,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竟也應驗了這樣一句老話!

    身邊有年輕女子相伴,能夠將金簪作為陪葬,如此瘋狂的報複,能夠滿足這三個要素的人家,實在沒有幾家!

    繼續排查!李遊迫不及待的翻開厚厚的文檔,開始逐一排查,不知不覺的,這一天竟過了。

    “終於看完了。”李遊合上最後一份文檔,看著自己手中寫好的名單,心情複雜至極。高興自然是高興,因為經過自己嚴密的排查,符合條件的人家隻有三家!但是,這名單之中竟然有他!

    應該不會是他!李遊忍不住暗暗禱告。

    “公子,我快餓死了。”站在一旁的王苗見李遊合上了文檔,猶豫再三,終於還是開口詢問。

    “餓?”“咕嚕咕嚕…”李遊聽到王苗的抱怨,剛想要數落他幾句,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來,這時李遊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一坐竟整整坐了一天。

    “苗兒,你不是餓了嗎?走,我今天請你吃頓好的。”李遊說完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案。“真的?太好了。”王苗緊緊跟在身後,一臉的興奮。

    ………

    二人出了縣衙一路向北而行,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鍾,便來到了一處繁華的所在。

    臨碼巷,盛唐縣最繁華的一條街。

    這條街再往前幾百米便是平盛碼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相較於其他地方,盛唐縣唯一的優勢,便是能夠通往淮河的這條沛水河,緊鄰沛水河最大碼頭的這條街,也就成了往來客商的雲集之地,也自然成了本地商家最為密集的地方。

    “公子,您這也走的太慢了吧。”王苗早就餓得饑腸轆轆,一邊走一邊抱怨。

    “我肉體凡胎,怎麽能跟你比。”李遊針鋒相對。

    “別人家的老爺都有轎子…”王苗繼續抱怨。

    “老爺家窮,養不起轎夫。”李遊也不放在心上。雖然是皇室宗親,但自幼家境貧寒,自己又年輕力壯,哪有那麽多講究。

    “那就買匹馬…”王苗還是不放棄。“馬?一匹馬比養兩個轎夫還貴。”李遊一邊與王苗鬥嘴,一邊繼續前行,最終停在了一處酒樓之前。

    “坐沛水河畔望淮左名都之繁華”

    “擁盛唐名廚享牡丹花城之美味”

    “忘懷樓”

    “好一副才情洋溢的對聯。”李遊看罷,欽佩之情溢於言表。“淮左名都乃是揚州,牡丹花城乃是洛陽,賞沛水河畔之風光,品神都洛陽之美食,何人不心馳神往。”

    “而且,這擁盛唐三字也是一語雙關,既指我大唐,又指我盛唐縣,彰顯了主人家的霸氣。”

    “此外,這名稱也很有講究。忘懷,不僅蘊含醉心美食,忘卻世事之意,更有諧音望淮暗含其中,望淮河之上之揚州,品盛唐之美食,美哉!壯哉!不愧是韋莊韋先生的大作啊。”

    李遊站在酒樓前自說自話,滿臉的欽佩之意。王苗看著激情洋溢的李遊,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等了好一會仍舊不見他進去,便實在有些受不了了。“公子,餓死了。”

    “哦,哦。”李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抬腿走了進去。

    因為正值傍晚時分,樓內人聲喧囂,跑堂的夥計,助興的舞娘,興致高昂的食客,令李遊有了回到長安之感。這貧窮的盛唐縣,竟有這樣一幅天地。

    “兩位客官,您好!”一個夥計見到李遊二人,趕忙迎了上來。“吃飯吃飯。”王苗終於看到了希望,忙不迭的答話。“那請二位跟小的來。”

    二人在夥計的引領下上了二樓。二樓之上也坐了不少客人,但尚有幾個空座。

    “二位客官,這臨窗的座位是沒有了,您將就著坐在這兒吧。”夥計將二人引至樓梯旁的一個座位,李遊也不計較,點點頭便坐了下來。

    “公子,洛陽水席!”王苗翻開製作精美,美輪美奐的菜單,立刻驚呼起來。不愧這門前的對聯啊,竟真的是洛陽菜。而且,主打的還是久負盛名的洛陽水席。

    “少來!我哪兒有那麽多銀子請你吃這個!”李遊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王苗。“兩個涼菜,五柳魚,爆鴨脯,兩碗胡辣湯,四個燒餅。”嘴上雖然這麽說,李遊還是從水席之中點了兩樣便宜的,算是犒勞一下陪了自己一天的王苗。“多謝公子!哈哈。”王苗一聽菜名,知道李遊是在獎勵自己,立刻喜上眉梢。

    “好的,二位客官請稍候。”夥計轉身離開。

    片刻之後,幾樣飯菜上齊,二人也確實餓了,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沒十幾分鍾竟是吃完了。王苗意猶未盡的擦了擦嘴,李遊瞪了他一眼,然後呼喚夥計。

    “夥計,錢收好。”李遊將飯錢遞給夥計,夥計伸手接了過去。“你們這家店的店主,可是韋莊韋先生。”

    “是,正是韋先生。”夥計也不客氣。

    “本官是本地縣令李遊,有公事要見一見韋先生,煩請夥計通稟一聲吧。”李遊話雖說的客氣,但語氣容不得半分商量,這讓夥計一時愣在了原地。

    王苗正一臉高興,見李遊突然談起了公事,才意識到李遊並非無故來此吃飯,便立刻警醒起來。“喂,愣著幹什麽,趕緊去通稟啊。”王苗衝著夥計大聲吆喝。

    “二位請稍候。”夥計被李遊二人的氣勢鎮住了,一時不知如何處置,趕忙轉身向樓上走去。

    ………

    “韋先生!”李遊見到韋莊,趕忙抱拳施禮。

    韋莊乃是久負盛名的大詩人,雖然多次科舉未中,但他針砭時弊的詩句早已盛傳天下,長詩《秦婦吟》更是與《孔雀東南飛》、《陌上桑》並稱“樂府三絕”。

    “李大人,您太客氣了。”韋莊立刻回禮。

    “早就知道先生客居盛唐縣,多次想要結識,但一直未能如願,今日終得相見,實在是三生之幸。”李遊說得客氣,但確實是心中所想。在長安的時候,李遊就聽說過韋莊的大名,來到盛唐縣之後,本來多次想要結識,奈何韋莊總是避而不見。李遊猜測可能是自己官位來的不正,韋莊不願相見,但心中對韋莊的敬仰絲毫未減。

    “李大人,你不是說有公事嗎?”韋莊見李遊隻是一番客套,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之前李遊也下過幾次門貼,但因為知道這李遊的底細,多次借故推脫掉了,這次難道他是借公事之名,來與自己結交的嗎?

    “一時喜不自勝,先生莫怪。”李遊看出韋莊的變化,知道他是在懷疑自己的動機,隻得將心中諸多仰慕的話,全都咽了回去。“近日縣裏出了幾件人命案子,不知先生,可聽說了?”李遊說到這兒,眼睛緊緊盯著韋莊的臉。

    韋莊聽了先是一愣,隨後若有所思的看向李遊,正要開口,一個侍女從外麵走了進來。“大人,老爺,請用茶。”

    “好。”韋莊經侍女這一插嘴,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李大人,請!”

    李遊從托盤上接過茶,故意抬眼打量這侍女,心裏不禁一陣感歎。好一個俊俏、靈氣的女子!

    這女子雖然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但身形婀娜,氣質不凡,腳下步伐輕盈且頗有韻律,一看便是擅長歌舞之人。而且皮膚白皙、細致,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再配上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讓人覺得既親切可愛,又充滿了神秘。

    “大人,請用茶。”這侍女見李遊呆呆的盯著自己,立刻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咳!咳!”王苗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故意大聲咳嗽了兩聲。李遊發覺自己失態,趕忙收回了視線。“多謝!多謝!”

    侍女上完茶之後,竟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走回韋莊身邊,站在了他的一側。韋莊轉頭看了看這侍女,竟也沒有讓她退下的意思。

    “大人,剛才提及命案,是什麽意思?”韋莊喝了口茶,開口詢問。

    李遊也端起茶碗,用蓋子輕輕劃動茶葉,眼睛卻借機上下打量著韋莊。這侍女來了之後,韋莊竟似換了個人一般,不僅態度倨傲了很多,眼神也不似剛才那麽遊離不定。“近日盛唐縣一死三命,不知先生可聽說過?”李遊也不再客氣,完全一副訊問的口吻。

    “李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韋莊麵露慍色。

    “先生,本官查了近幾年的文檔,您夫人是在去年去世的吧。”李遊不以為意,繼續追問。

    “這與你何幹!”韋莊拍案而起,身旁的侍女臉上同樣閃過一絲惱怒之色。

    “辦案所需,與本官私人毫無幹係!”李遊絲毫不退讓,而是冷著臉盯著韋莊。“先生,您至今仍未再娶妻室吧?”

    “我…”“李大人,您這是拿我們先生,當犯人來審問嗎?”韋莊剛要回答,身旁的侍女突然插話。

    李遊抬眼打量著這侍女,臉上故意露出一絲冷笑。“公事公辦,下官職責所在。”

    “那您可知我們先生不僅是名士,還是公卿之後,如果大人想要誣陷…”

    “本官隻是向先生了解情況,並無誣陷之意。”李遊怎會由得一個侍女胡言亂語,立刻出言打斷。“先生,此案關係三條人命,想你也是通達之人,本官…”

    “大人分明就是在懷疑我們家先生!”這侍女竟出言打斷了李遊的詢問。“大人既然懷疑我們先生,可有何證據!”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侍女!不過,李遊乃是有備而來,自然不會被一個侍女問住。

    “金簪!”李遊說出這關鍵字句的同時,眼睛緊緊盯著韋莊的臉。

    韋莊聽到此話神情猛地一變,剛要開口說話,這侍女再次搶先開口。“金簪?什麽金簪!當下以玉為美,誰人稀罕什麽金簪!”

    李遊將韋莊的變化盡收眼底,心中不禁有些悵然,但此時也不願再多說什麽。“先生,本官隻是公事公辦而已,如果您有話要與本官講,本官隨時在縣衙恭候。”李遊說完,向韋莊抱拳施禮,然後頭也不回的向樓下走去。

    難道真的是韋莊嗎?

    李遊竟有些害怕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