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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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誰?想著想著,忽然一股死亡的冷寂強壓心頭,我仿佛變成了那個拍門的男人,但迷迷糊糊中,我又能瞧見那蒼白男人即便狼狽不堪的伏在地上,也是一副瀟灑飄然的樣子。

    這裏是冬天,冬季的天,明得比往常更晚,但這黑暗的世界裏卻漸漸點起螢火般的光明來,暗處透出的光,都是幽幽綠綠的藍。

    男人忽然瞳孔收縮,周身浸染出濃濃的死氣。

    他漸漸一動不動,門腳的縫隙被男子身體的重量抵開來,透過門縫,可以看見裏麵同樣是一脈黑壓壓的,男子的周遭始終縈繞著一片黑氣滯留不去。接著很快,他的眼角忽然淌出兩行血,接著是口鼻,兩耳,到處都是血,從鼻尖到胸口,從肩胛到手指,不多時就一地都是。

    男人整個變成了一個血人。

    小青蛇爬到男人的手腕上,一圈一圈,像是絕望,也像是糾纏。

    忽然間,我的眼前像是隔了層大霧,背後一涼,一隻冰涼潮濕的大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轉過頭,隻看見一雙眼睛,眼裏麵布滿白霧和血絲,沒有瞳孔。

    緊接著我的胸口就傳來一片灼燙,生生把我燙醒過來。

    醒來後才發現是一個感覺如此真實的夢境,夢中發出灼燙溫度的東西,是塊玉佛,那是幾年前,爸送給我的,一開始拿來時上麵有些灰塵看不來玉的質地,隻是到手時冰冰涼涼的感覺很讓人舒服,便將它衝洗了一下掛到脖子上,一直沒摘下來。

    我沒有想到,這東西竟治夢魘。

    也是醒過來以後,我才似乎明白那男人是誰了。

    先生說過,為了之桃,山神齊銘秉持著無善不施的原則救了條作惡的小青蛇,他教她開智修行,對她很好,在齊銘的不察覺之下,那小青蛇慕戀上了他。那小青蛇本來也不是什麽良善的,在得不到他的回應後,做出了一係列惡事,逼迫齊銘,卻不想,山神齊銘寧願自己去死。

    有些事情或許真的是緣分使然,就像你會在何處見到何人,這都是前塵早已注定的。

    從前不過是先生為我解悶隨意說的故事,卻不曾想還會有這般後續。既然最終狹路相逢,我避無可避。

    也是因為白天裏寧禦落水的事使我想到,或許外公來接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寧禦,隻是,我是那個更靠近陰陽兩岸的人,所以他便將這警告錯放在我身上。

    原以為這人救回來也就了結了,但直到這日間,寧禦躺在程先生家的病床上還沒醒來,我就知道,這事還不算完。

    媽坐在病床邊神情疲憊,不時抬頭檢查檢查掛著葡萄糖水還有多少。

    要不是他身上還有呼吸的痕跡,我幾乎都要想,躺在這床上的,到底是個人還是具屍體。媽一點聲音也沒發出,隻是一陣一陣地掉眼淚。

    程先生是個婦人,叫什麽我不知道,街上的人都隻叫她程醫師或者程先生,村長張誌林是她的大兒子。因為她素來為人和善,又富同情心,再加上她和我母親的娘家還有些我都不太清楚的親緣關係在,她就在也坐在寧禦的病床邊上,一手壓在我母親的手背上安撫道:“別擔心了,孩子也救回來了,醒過來也就是早晚些的事情,你看看,別家都是死的,你家卻將人救回來了,說明你家裏是厲害的,知足吧舒幺。”

    我覺得,我有責任安慰一下媽,還有,這事或許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敢打包票,寧禦洛水的事和那天看到的褐衣男鬼絕對脫不了幹係,而那男鬼,和屍娃林也絕脫不了幹係。

    昨天,我親眼看著媽將寧禦牽著絕錯不了,可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了一根樹枝,還是說那樹枝根本是移花接木的。

    假設一下,如果當時媽的確是從家裏帶走寧禦的,而到村委辦公室開會的時候寧禦也還是在的,那麽,問題就應該是出在開會的過程中,當時人多手雜,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再加上開會講話的時間又長,媽不可能一直沒有放開過寧禦的手,而也是開會以後開始,我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開會內容上,全程也都沒有再注意寧禦。

    假設正是某個時刻,媽意識不到自己鬆開了寧禦的手,而這個時候,恰好有東西有放回了媽的手裏,再借些鬼遮眼的把戲隨便一蒙蔽,寧禦就這樣被帶走了也未可知,隨後,表姐筱筱和大外婆發現寧禦不在,將我和媽都驚醒,而那邊傳過來寧禦在湖邊的消息必定也是有問題的,因為這麽短的時間內寧禦到不了麻渦湖,而且那邊出現的寧禦也是有問題的,為什麽先前在湖邊一直沒理會爸,反而是我們都要趕到湖邊時他才落到湖裏,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爸他們先前所見的那一個根本就不是寧禦,而村長那個通知,也不太對。

    他當時手邊什麽也沒有,那麽,他是如何得知消息的,還有,從散會到發現寧禦不見不過是兩分鍾的事情,他怎麽可能在兩分鍾內得到消息,然後從村委辦公室的樓上走到樓下然後準確的找到人群中的我們,他……

    還有,那個褐衣男鬼,他為什麽要朝我衝過來,除非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布局,而我,似乎正是他們想要套中的那隻兔子,他或許唯一失算的就是先生,如果最後不是先生出現,那麽死在那裏的或許,要麽是我一個人,要麽是我們一家。

    這或許才是外公舉著鐮刀,凶神惡煞的警告。

    或許,山神與這事也脫不了幹係,並沒有什麽可靠的依據,隻不過,在我看見那條青蛇時,不知道為何,我心中那種有什麽呼之欲出的感覺強烈至極。

    而且,此時躺在床上的寧禦,麵目緊繃,嘴唇烏紫,額頭及眼下彌漫著一片烏黑,有點像是缺氧,又有點死氣森森的樣子,再看放在被子外頭的一隻右手,五指如同收在一起的雞爪般,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媽和程醫師看不見,寧禦的手臂和脖子上還隱隱約約有幾塊指甲蓋大小的詭異斑紋,不知道該怎麽說,有些發紅發紫,上麵還能看些細血絲的樣子,總之,這不是正常人身上會出現的東西。

    這是幾天以後寧禦的樣子,我確定,這些東西我在好多人身上見過,比如外公。

    但與之不同的是,寧禦還有呼吸,而且並不微弱的呼吸,脈搏也清晰可見的跳動,這就說明,他的身體還可以活,但他靈魂不再這裏,再救不了他,很快這具身體就會變成我所看到的那樣。

    我得救他,無論如何。

    我猶豫了一下,走到母親跟前,這事我要告訴爸,我需要他幫我。

    母親沒說話,程先生卻忽然轉過頭來盯著我看,訝異又有些慌亂地問道:“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