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論罪
字數:5239 加入書籤
聞言,王謙沉默不語,他對錦衣衛的了解多數來源於後世的電視劇,在他的印象裏,錦衣衛是著名的特務機構,好像與東廠西廠其實差不多,都是受一些大太監掌印的機構。因而他拒絕林永全的原因就是,如果要讓他成天被一群太監呼來喝去,做一些昧著良心誤國誤民的事,作為一個後世正義感十足的軍人,他是萬萬受不了的。
“你知道錦衣衛代表著什麽嗎?那是皇帝親軍,天子衛隊,擁有稽查百官之權,民間行走皆可便宜行事,再者,錦衣衛裏就算是一個百戶,那也是可以世襲的,換句話說如果你是錦衣衛的百戶,你的孩子,你的孫子,將來任何功名都不用考取也能官從六品,這些你都明白嗎?”林永全萬萬沒有想到王謙會拒絕,故而苦口婆心解釋道。
“林員外,不,現在我應該叫你林大人。”王謙神色一凝,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林永全說道:“如你所說,錦衣衛,很是威風。但是,每日受到一些太監的節製的感覺,這感覺很不好受吧?”
聽此林永全一愣,隨即瞳孔緊縮,死死盯著王謙,王謙也絲毫不懼,兩人就這麽站立互視著,一時間院內鴉雀無聲,風兒愈吹愈猛,吹亂了兩人的發束,連衣袍都在瑟瑟飛舞。
王謙這句話看似平淡無奇,可已然犯了大忌諱,可以說這話隨便被哪個有榮譽感的錦衣聽見,定會與他誓不罷休。
過了片刻,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院內的寂靜。
“哈哈哈......”林永全整了整衣袖,笑聲毫不掩飾,隨即說道:“王謙,你還真是個妙人兒啊。”
林永全目光一凝斜視王謙,調侃道:“你知道你說的這話要是被司裏的那些年輕人聽到了,我怕大明再無你生存的地方了。”
王謙心裏明白這麽說卻是唐突了,但年輕的人秉性就是不願服輸,一仰頭顱問道:“怎麽?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哈哈哈。”林永全還是不受控製的笑出了聲,好似看穿了王謙的心思,再而收起笑聲,麵容一正嚴肅道:“豈止不對!簡直是大錯特錯!”
“我錦衣衛,皇帝親軍,天子衛隊,怎在你眼中卻變得如此不堪,你說的不錯,我大明的曆史上確實有很多宦官誤國,太監節製錦衣衛的例子,但是在本朝,中興之世,陛下重用賢能,清除佞臣,乃少有的明君。更何況如今我錦衣衛在牟斌大人的領導下,隻需向皇帝一人負責,稽查百官,保我大明!並不是像你想的一樣,是誰手中的槍。”林永全對天一拱手,滿臉的自豪,看著王謙驕傲說道。
王謙一怔,對啊,他確實沒有想到如今是大明弘治年間,朱祐樘確實是個賢君,他在位的時候可沒有出現過宦官誤國,奸黨橫行的事情。再者,這個叫牟斌的錦衣衛指揮使他也隱隱約約的聽說過,好像也是難得的忠良之才。
一念至此,王謙懊惱,因後世自由言論,他養成的習慣,便是直來直去。但是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像他這種口無遮攔的人可以生存下去的,更何況王謙所言也隻是他自以為,捕風捉影罷了。如林永全所言一般,剛才他說的話要是被其他錦衣衛聽到,那恐怕整個大明真的再無他容身之處了。
孔子曰:每日三省吾身。我們的王大公子,能充分意識到這一點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麽?賢侄,現在願意加入錦衣衛了嗎?我知道你是天縱之才,相信再給你些時間,你以功名入仕也輕而易舉,但是,你看看你父親,進士出生混跡官場這麽多年,也隻是一個小小的七品,若非自身能力突出,沒有強硬的後台,在我大明朝想青雲直上,難。說實話,我錦衣衛並不缺人,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請你,是希望像賢侄這樣武藝超群,能力出眾的人不要明珠蒙塵了。”林永全把玩手上的玉戒指,靜等王謙回答。
王謙思慮許久,輕輕歎了口氣,麵向林永全一拱手道:“林伯伯,此事關係到小侄的將來,就讓小侄再考慮一番吧。”
王謙覺得,一入錦衣衛就相當於以武官身份入仕了,在他的記憶裏,明朝整體是重文輕武的,這種風氣到後期更盛,所以才有了之後文官集團長期控製朝政的現象出現。不過穿越而來的他,在當代,紙筆可謂算是一個文盲,就因如此,想靠功名走上仕途的方法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的。林永全給他提供的道路也不失為是一種捷徑。
“聖旨大概三日便會到,此間事了,待宣讀完聖旨之後我也要回京複命了,這三日時間就給你好好考慮,盡早回複我。”林永全負著手,便向院外走去:“你父親這次要麽是去詔獄呆上一年半載,要麽也是貶官他處,你想想,這次事情應該對他打擊會很大,若能因禍得福你能加入錦衣衛,王兄他也會無比欣慰的。我先走了,半個時辰內就會有錦衣衛的人來清理現場,你也盡快離去吧,若被他們撞到了,總歸麻煩。”
待林永全離去後,王謙一人默默的站在院中,心中百感交集,無法言表。
…………
北京的紫禁城,這座屹立在華夏大地已經一百年的建築,慢慢的開始向世人訴說著她的底蘊,無論白天黑夜這座宮殿展現出的都是滿滿威嚴。
紫禁城裏,乾清宮中。
“陛下,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大人求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對著在上方批閱奏折的朱佑樘恭敬道。
“哦?是牟斌啊,嗬嗬,王嶽,你讓他進來吧。”
上麵的朱佑樘大手一揮,放下朱筆,微笑說道。這位十幾年來一向寬厚仁和勤於朝政的中興之主,雖年齡不大,但這時也已顯出暮色,若能仔細觀看,兩眼之中透出的,是說不清的疲憊。
不多時,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駛進了大殿,隨後在大殿中央,單膝下跪道:“臣,牟斌,參見陛下。”
“嗬嗬,牟斌啊,起來吧,這裏沒有別人,不必多禮。”
“謝陛下。”牟斌中氣十足的答道,而後站直了身,靜立於大殿之中。
“牟斌啊,有什麽事嗎?”弘治皇帝眯著眼睛笑答道。
這位天子親衛的指揮使大人,他是越看越順眼,牟斌為人正直,不與奸黨同流合汙,一心一意的就為大明朝著想,這些忠正耿直性格都都深得弘治的喜愛。而錦衣衛作為頗受爭議的國家暴力機構,牟斌擔任指揮使期間,不懼朝中權貴,隻聽命於朱佑樘一人,敢於同邪惡勢力做鬥爭。當時,錦衣衛在朝臣們和民眾的印象中不再是血腥與恐怖,而是充滿了公正與仁厚。這一切的一切也對了朱佑樘這個主張在管理國家上施行“仁”政君主的胃口。
“陛下,南邊的那起軍械走私案已基本調查清楚。”牟斌理了理衣袖,仰頭望著弘治皇帝說道。
“哦?這事過去不短的時間了,是與我所料一般嗎?”弘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本,緩緩問道。
“正如陛下所料,此事於江南軍器局和南邊的那位爺是脫不了幹係的。”牟斌虎手一拱,回答道。
大殿上方正襟危坐的弘治皇帝沉默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神飄忽,似在思慮著些什麽,不一會兒又開口說道:
“唔,那些奴婢也就算了,但真想不到我朱家的子孫也能做出這等禍家害國之事。”
弘治托著自己的下巴,微微閉眼道。雖然此刻弘治皇帝的語氣還是不急不慢,麵色並無異常,但與他熟悉的人就應該能聽出他隱藏的怒火。
“陛下,還有南鎮撫司千戶林永全昨日急遞,永清縣的主簿兼縣丞楊誌與師爺陳臨常勾結寧王與江南軍器局,為虎作倀,將我大明重要的一縣之地作為奸黨的物資轉運樞紐,私通韃靼,從中謀利。”
牟斌一臉正色,訴說著案情,等待弘治的回應。
“永清?嗬嗬,如此重要交通重縣的長官竟然腐敗至此,是不是哪天韃靼打進了居庸關,兵臨京城了他們才願意?當真可惡如斯。”弘治揉碎了一團紙,陰沉著臉道:“主簿師爺?那永清縣的縣令在做什麽,他有沒有參與此事?”
“回陛下,據臣了解,以及林永全昨日發來的密函,永清縣令王貿並未參與此事,且案發以來,永清王貿也極力配合朝廷調查此事。”
“唔,看來我大明的官員還是良善居多,似楊誌陳臨常這等奸逆,終是少數的。”弘治爺理了理唇下的胡須,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又道:“楊誌與陳臨常二人便不用說了,依大明律,該當淩遲。那這個王貿,雖未有參與此事,即便如此,起碼是一個失察之罪在所難免吧?”
“回陛下,王貿的失察之責定是難免,身為一縣堂官,竟讓下麵的人蒙蔽如此之久,當真視為無能,臣正想請教陛下,這王貿該如何定罪。”
“王貿身居一縣堂官,縱容手下之人為非作歹,遭蒙蔽至今竟無絲毫察覺,確是難逃幹係,但念在其極力配合朝廷調查此案,且為人耿直忠正,這樣吧,前些日子浙江有一縣還缺個縣丞,就貶其去此處赴任吧。牟卿,你以為如何?”弘治臉色恢複正常,思慮一會兒說道。
“陛下,這萬萬不妥啊,若隻是貶官一級,這教訓未免也太輕了些,朝臣不服,天下不服,若今後所有的官員都有樣學樣,如同王貿一般玩忽懈怠,長此以往,那我大明國將不國啊,望陛下三思!”牟斌向前走了兩步,仰起頭扯著嗓子說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啊?”弘治笑道,他很喜歡臣子們能夠提出不同的建議,互相商討。
“回陛下,若是往常小事,貶官一級也就足夠了,但軍械走私和通敵都不是小事情,王貿雖無通敵之嫌,但卻有失察之責,臣以為,王貿該收入詔獄,關押一年,若一年之後再入仕途,臣相信,這對他也是能有好處的。”牟斌正色道。
“唉,罷了罷了,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既如此,便將王貿暫時收入詔獄,一年之後,再重新啟用。這一年裏,你切不可為難與他。”弘治對著牟斌揮了揮手道。
“陛下聖明,請陛下放心,臣一切自當依律法行事。”牟斌拱手答道。
“永清那些助紂為虐的奸黨說完了,現在我們該說說南邊的寧王了。”弘治閉著眼用手揉著耳邊的太陽穴,徐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