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終為帝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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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沉默不語,這晚霍光在患得患失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有心事,霍顯便關心的問道:“看一晚上你翻來覆去的,是不是有什麽為難之事?我們倆夫妻,有什麽話不能對我說呢”

    霍光本不想說,霍顯卻來了勁,非逼著他說不可。

    於是霍光就把丙吉的提議,和開會時群臣傭戴劉病已的事說了。

    霍顯一臉困惑的表情,有點不解的問道:“既然大家都中意他,那你為何不傭戴他呢?”

    霍光心裏有點瞧不起霍顯,帶點不屑的說道:“他這個人太聰明,武功高又能帶兵打仗,我感覺看不透他的深淺,把控不住他,而且朝中又有很多人在背後支持他,有這些擔心,我就又不想立他了。”

    霍顯笑笑道:“他才十八九歲,能有多難對付,難道比劉賀還厲害麽,昌邑王可是武帝親封的,劉賀還帶來大批人馬,興衝衝的準備接班,結果還不是被你廢了,就算立了他當皇帝,實權還不掌握在你心上麽,他如果不聽話,你能立他也能廢他。”

    霍成筠對劉病已有愛慕之情,女兒家的心事隻告訴過母親,霍光並不知情,於是霍顯便把這事也告訴霍光,劉病已這個人長得帥,人也年輕,自己的小女兒也喜歡他,雖說有妻有子,可以後還不是可以想辦法麽。便勸他順從眾意擁立劉病已為帝。

    霍光心想:對嗬,外孫女成了太皇太後,皇帝他奶奶,我又是皇帝他奶奶的外公,

    嗬嗬,我霍光依舊是最牛叉的外戚啊!

    我怕什麽呢,立誰不是立,就立他吧。

    總此諸點,劉病已,這個被朝廷冷落了十八年的皇家孤兒,終於被權臣霍光相中,而一飛衝天!

    張彭祖從張安世那裏得到了確切消息後,連夜告知劉病已,霍光已經決定立你為帝了,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張彭祖笑著對劉病已說:“病已哥,不,現在要改口稱陛下了,以後要多關照兄弟我嗬。”

    劉病已笑道:“你小子跟我還來這一套,滾!”

    張彭祖敬了個禮道:“遵旨!”說完這小子真的走了。

    劉病已心裏樂開了花,好麽,還有求著自己當皇帝的好事。自己本不想當皇帝,可是朝野都希望自己能出任皇帝,自己也就勉為其難接下這付重擔吧。

    老子一個落難皇孫,拿一份公糧混吃等死的主,為了改善妻兒的生活,在戰場拚命才換了個雜號將軍,可是仍然不給安排工作,現在居然直接當上了皇帝。

    這感覺就像坐了直升飛機一飛衝天了。

    現實世界再狗血的穿越小說,也沒有這種情節嗬。

    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萌嗬。

    他隨口哼起了陳升的牡丹亭外。

    為救李郎離家園

    誰料黃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

    帽插宮花好啊

    好新鮮

    李郎一夢已過往

    風流人物今在何方

    從古到今說來話

    不過是情而已

    這人間苦什麽

    馬不能越千裏

    這世界有點假

    可我莫名愛上他

    荒涼一夢二十年

    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

    寫歌的人假正經啊

    聽歌的人最無情

    牡丹亭外雨紛紛

    誰是歸人說不準

    是歸人啊你說分明

    你把誰放那

    荒涼一夢二十年

    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

    寫歌的人假正經啊

    聽歌的人最無情

    可我最愛是天然

    風流人啊如今在何方

    不管是誰啊

    躲不過還是情而已

    你問我怕什麽

    怕不能越千裏

    是否你走過了我身邊

    惶惶忽忽一瞬間

    荒涼一夢二十年

    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

    寫歌的人假正經啊

    聽歌的人最無情

    為救李郎離家園

    誰料黃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

    帽插宮花好啊

    好新鮮

    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這幾句,劉病已越唱心裏越美。

    果然第二天一早,霍光先派遣宗正劉德來到劉病已在尚冠裏的家中,給他沐浴更衣。

    緊接著又讓太仆杜延年用一輛叫軨獵車來接他,用這種小車並非有輕視之意,實在是時間緊,來不及做更多的準備,軨獵車比較輕便,於是駕了就來,當晚把他接進了宗正府齋戒。

    所謂齋戒,是指古人在祭祀或舉行其他隆重的典禮前往往要先清心寡欲,淨身潔食,以示莊重恭敬,由於接下來有一係列的禮儀要劉病已參加,所以就要先行齋戒。

    站在宗正府大門口,他忽然沒來由的浮想起幼年時來這裏的情景,滄海桑田,時過境遷,那時的很多人已經過世,很多事情也已不一樣了。

    晚上當劉德捧了一卷書簡來找他,那時他正坐在房內發呆,滿腦子胡思亂想。

    “皇曾孫。”劉德握在手裏的是劉病已的宗籍資料,“有些事還需事先告知你,其實你也大致能猜到太後詔你進宮所為何事了吧?”

    劉病已不敢隨意應答,唯唯諾諾的神情閃爍。

    劉德笑道:“大司馬大將軍今日向太後遞上了一冊奏書——禮曰:‘人道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

    大宗毋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

    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有詔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操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子萬姓。臣昧死以聞……”

    他念完霍光的奏書內容後,停頓下來,悄悄觀察劉病已的神情,發現對麵的年輕人早已聽得麵色潮紅,雙拳緊握,幾欲狂呼。

    他笑了笑,輕聲補了句:“太後已經準了。”

    病已“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憋漲得連脖子也紅了起來,“這……這是……讓我……當……當皇帝?”

    燭火搖曳,劉德淺笑吟吟,劉病已青澀稚嫩的驚喜表現令他十分滿意,也終於悟透為何霍光最終選定了這麽個人選奉為天子。

    他太年輕,而且年輕得毫無人生經驗。

    在那些曆經數代帝王的公卿們眼中,這個激動得語無倫次,說話羞澀,手足無措的年輕人就像是隻剛剛孵化出蛋殼的雛鳥,什麽都不會掩飾,那樣的一目了然,那樣的……稚嫩可笑。

    “是啊,明早杜太仆和邴大夫會來接你進宮……你自小在宮裏長大的,宮中的規矩想必也無須我再指點你。”劉德將手上的竹簡遞給他,“這是你的宗籍資料,明天太後是要一並過目的,若是受了印璽,承了宗廟,你便是我大漢的天子,你且先看看,可有疏漏之處。”

    顫巍巍的接過那卷書冊,入眼是一團模糊的墨跡,劉病已的心跳快得難以自已,克製了許久才勉強看清書冊上的字跡。

    衛太子劉據,父孝武皇帝,母廢後衛氏……

    史皇孫劉進,父衛太子劉據,母良娣史氏……

    皇曾孫劉病已,父史皇孫劉進,母家人子王氏……王氏後綴著兩個小字:翁媭。

    他雙手一顫,王翁媭,這是他第一次得知母親的名諱——張賀隻知他的生母姓王,是太子府的家人子,是以稱呼他為王曾孫,卻不清楚王氏的來曆。

    “我的母親……可知是哪裏人氏?”

    “不知。”劉德據實以告,想當年隸屬太子府的家婢實有數千人之眾,僅府內豢養的也有數百人,劉病已的生母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更何況當年太子叛亂早已連累得滿門誅滅,王氏的祖籍來曆早已不可考。

    “嗯……”失落感悄然爬上他的心頭,眼前晃動的仿佛不再是黑色的墨字,而是那一座座荒野中的孤墳土塋。

    但緊接著,張彭祖的那句戲言猶然在耳的響起來:“如果你當了皇帝,也能這樣想抬舉誰就抬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