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幽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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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再抬起頭看趙普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抖落掉身上的落葉,聲音充滿了疑惑道,“怎麽得罪的?”

    趙普看著老者,聲音很是淡然道,“他的馬死了,雖然不是我殺的,但確實是因為我死的。”

    眼角微微抽搐,老者顯然是被趙普這一番言論嚇到,麵色微微發白,“我曾見過鄭閻王愛馬如命,我看你還是快逃命去吧。”

    趙普道一臉無所謂,“這有什麽?他在牆外,我在牆內,雖然不能完全消除禍患,不過終究是讓他禍不能及,我這樣的也算是安穩自在吧。”

    “安穩?”冷哼一聲,樹皮一樣的老臉上無奈,“這城牆之中哪裏來的安穩?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這人性子倔,從來的時候就不知道去討好誰,結果,平日裏吃食少我的,用度也少了我的,在這地方比起大牢更加的難以逃脫嘞。”

    老者看起來明明談吐不凡,卻仍是一副被生活所迫的無奈樣子,看在趙普眼中倒是多了一抹讀書人的辛酸。

    “年輕人,你要是但凡有點功夫在身,能夠翻過這城牆就趕快出去,這地方安穩,卻吞人青春嘞。”

    “老先生何時入的門?”趙普謹慎的問道。

    “記不清了,隻知道那年還是前唐,我名落孫山,有幸家中有人介紹,當時的經人舉薦來了此處,便再沒有出去過。”

    “他們不放你出去麽?”

    老先生搖了搖頭,“你真得小心啊,或許得罪了別人還有條活路,得罪了鄭閻王,就真的是死路一條啊。”

    “這……”

    “別說我告訴你的。”老先生擺了擺手,“前年來的管事,正是鄭閻王的親信,還是鄭閻王安插進來,一手提拔的,我問你,如果鄭閻王告訴那小子,你覺得你還會有命活?”

    “季大人應該會秉公辦事。”

    “季大人權力大,大在境外,這境內的事情,他就懶得管了。”

    “那以先生看,我應該怎樣,才算是為自己謀一條活路呢?”趙普的臉上寫滿了誠懇。

    那老先生抬眼看著趙普,“剛才看你跟我們這裏最惡心的一人分在一屋,便可知道,你在這地方肯定是沒什麽勢力,看你這樣子也肯定是沒什麽功夫傍身的,如此一來,便隻剩下一條路子。”

    “怎樣?”

    老先生拍了拍身上的青灰色長袍,活像個老學究一樣,“你可聽說過毛遂?”

    “毛遂?先生是想讓我毛遂自薦?”

    “孺子可教。”老先生緩緩的點了點頭,“這地方的儒生要麽是給管事的遞些銀錢,要麽就是給當差的弄點玩意,總歸是給了好處,這才能上去,但是凡事都有例外,還有那種沒什麽勢力也能上去的。”

    “哦?”趙普聽到這話的時候,眼神都有些發亮。

    “這肯定是比較難的,你有興趣?”

    點了點頭,趙普對於這老先生到底是多了幾分好感。

    “每月初一十五,季大人都會來這文武曲星廟祭拜,天子祭天,凡人便不能祭天,偏偏早年間季大人曾被兩個駕僧人騙過,便也不信佛,所以隻信文武曲星,保佑一方安泰。”

    “武曲星像就在大營不遠的一處老廟中,而文曲星則請到了前院。”

    “前院?”趙普略有疑問,“可是我們不是連這地方都出不去麽?”

    “倒是有個後門,無人敢靠近就是了,等到天黑的時候,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趙普點頭,應了一聲。

    那老先生似乎是曬楊曬夠了,懶洋洋的起身,離開了這個石階,趙普急忙問道,“老先生,那我再無別處可住麽?”

    “這我可就管不了了。”這老者不負責的搖著頭,“這事兒都是人家一早就分配好的,我要是收留你在我的房間,要是被管事的知道,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趙普麵色如土,不由得一陣細密的皺了皺眉頭。

    眼下鄭閻王還不能真正的送自己去見閻王,文人多有潔癖,因此這種居所對於趙普而言,無異於是最大的侮辱。

    揉了揉眉頭,趙普不由得一陣反感,這樣的地方,即便是勉強睡下也會夜半驚醒,當真是比起牢獄還不如。

    ……

    索性在院中坐到天黑,眾家燈火都被熄滅。

    趙普一直無心睡眠,等到稍稍晚一些的時候,也有心去看看自己被安排的睡覺臥房,一開門便看見了兩隻跳脫的老鼠,再無心睡眠,隻得趕緊離開。

    夜空中的月亮將圓,還不是滿月。

    顯然,依照老先生之前說的,趙普隻要再等上幾天,就會到月中十五,那麽,便是季大人出來祭拜文武曲星的日子。

    如果能夠從這文人苑中逃出去就好了。

    趙普心裏這樣想著,對著小院的後門頓時有幾分興趣。

    文人院整體不算太大,總的來說,一個以武將出身的人,怎麽說也都是重文輕武的。

    季大人正是如此,因此文人院的格局偏狹窄,對於文人的器重也是可見一斑,如果不是前些年文人幹了些推陳出新的大事,或許此時的季大人還會意識不到文人對於整個朝堂和番邦勢力的重要性。

    總歸是如此,這大木門鐵栓牢牢一鎖,便鎖住了大多數文人在此的庸碌一生。

    更多的文人也是在此地怡然自得,在這混亂世界中,有地方可以住,還給銀兩,家中的妻小也是足以安頓的了。

    這在鄉中便是足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可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晚風拂麵,趙普起身的時候,臉上多了一抹堅毅。

    他家中的妻子和父母可不是這幾兩銀子就能安頓得了的。

    魏羽萱家中還遭遇著變遷,如果自己擺不平汪耀石那邊的苦難,這十八分家中的第一分家汪家和魏家的聯盟就是告破,那到時候父母和家小的一眾安危都會遭受到難以磨滅的打擊。

    事已至此,趙普隻有一搏,並且是殊死一搏。

    借著月色,趙普快步來到了文人院後麵,周遭空曠,沒有一絲回聲。

    後院之中有個小庭,看上去環境倒是不錯,夏夜荷花池看上去雖然美哉,然而蚊蟲叮咬卻是從無斷絕。

    從中稍稍過去,趙普登時便是渾身青腫大包,看來這後院中倒是有蚊子守衛了?

    趙普心中苦笑,隻覺得稍稍靠近**小屋之時,蚊蟲稍稍有所減少,再仔細一嗅,竟然發現,屋中還有一些燒艾蒿的氣味。

    艾蒿是一種能夠去除蚊蟲的中草藥,這一點還是跟絮兒學的。

    如今這小屋中燒艾蒿,必定是因為房間裏麵有人,趙普細細的探過頭去,卻見屋中一床粉帳。

    “這什麽地方?”輕輕嘀咕一句,屋中像是有人被驚醒一般。

    “誰?”

    那屋中的銀鈴一陣亂響,像是驚慌失措的小鹿一樣,屋裏的聲音顯得很是空曠。

    趙普沒敢答應,隻是定定的蹲在了窗下。

    “我知道你在窗外下麵。”

    那小屋中的女聲顯得格外空靈,有些緊張的試探道。

    對此趙普才不上當,依舊默不作聲。

    沒想到那女子卻像是個幽魂一樣,定定的站在趙普麵前。

    隻見這女子身形高挑,衣衫上麵還繡著點點斑駁的小花,一身白紗束起細腰,看上去宛如水中清荷一般。

    趙普一時間不由得看癡了眼,再稍稍將眉目往上看了看,隻覺得有哪裏不對,隱隱的這才發覺,這女子一張瓜子臉看起來有些奇怪,再往旁邊一看,隻見一塊碩大的疤痕,赫然將整張令人憐愛的小臉弄得如鬼神一般。

    臉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隻覺得這姑娘看起來硬是被好好的毀了。

    “你……是人是鬼?”

    夜半之時,趙普的聲音中難免發抖。

    那小姑娘卻是一臉茫然的看著趙普,而後目光略顯暗淡。

    “做人哪有做鬼好?”

    那姑娘的目光極輕,看起來沒有什麽留戀一般。

    “你就是看著後門小院的?”

    被趙普這麽一問,那姑娘的臉上也多了一抹失落。

    “你想逃走?”

    “不,”趙普搖頭,“我並不想逃走,我隻是想活。”

    “你現在就在活著。”

    “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他卻還活著。”不知道為什麽,趙普竟然隨口背出了前世的一句名言。

    那姑娘卻像是雙眸剪水一般,瓜子臉微微下垂,幾欲落淚。

    “姑娘有心事?”

    “看你這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我比你大,已經二十有五了。”那姑娘似乎少於人說話,“你應當叫我姐姐。”

    “嗬嗬。”一向頗有城府的趙普此時卻是無比誠實的反映出了自己的內心。

    “你不願意叫?”

    “嗯,我隻想讓你幫我開個門,就這麽難麽?”

    那姑娘想不到年紀已經比趙普稍長,隻是一臉沉著的看著後門外,聲音空洞,“這事情還真是由不得我。我可以帶你去試試,但你得看看你的命了。”

    “這後門不就是由你看著?你怎麽會說了不算呢?”趙普有些發疑,卻沒想到門前站了一隻獒犬。

    “是它看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