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唱南戲陳圓圓勸諫 吹玉笛汪仕容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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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桂有正妻張氏,即吳應熊的生母,是遼東人。張氏長得很醜,嫉妒心很重,可以說是個潑婦,吳三桂很怕她。當時,雲南布政使崔之瑛的妻子也不亞於張氏。於是,吳、崔二人便同命相憐。崔經常找吳三桂談心,兩人坐在一起,談起家裏那位,都哽咽不已。不過好在陳圓圓善解人意,又能歌善舞,雖然此時已不再年輕,但仍深得吳三桂寵愛。

    這天,吳三桂興致很好,就來到安阜園找圓圓。安阜園又名野園,是吳三桂專門為陳圓圓而建的別墅,坐落於昆明新府的左側。野園連同五華宮,占地幾十裏。園內小橋流水,在水渠兩岸建台對峙,高有百丈,中間有橋相連,人可登橋,淩空往來。園中有很多各地的奇花異草,還有高聳雲天的鬆柏,招徠許多珍禽異鳥,一年四季,春光明媚,鳥語花香,仿佛人間仙境。

    這天,吳三桂興致很好,就來到安阜園找圓圓。吳三桂剛一走進園中,便聽到圓圓婉轉美妙的歌聲:

    浮雲渺忽春城限,

    樂遊誰似姑蘇台。

    夷光未去走麋鹿,

    紅牆碧樹鳥棲哀。

    放螢別苑千山擁,

    鑿一池拋萬姓塚。

    畢穿舊室求瓊華,

    妙選良家唱羅嗊。

    “好一個妙選良家唱羅嗊,哈哈!”吳三桂為圓圓擊掌叫好。

    “呀,是王爺!”圓圓正唱得入神,這才發現吳三桂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您什麽時候來的呀,我都沒有注意到。”

    “嗬嗬,本王也是剛剛過來。唉?你剛才唱的是什麽曲啊,那麽動聽?”

    “回王爺,是新譜的南戲《野園歌》。”圓圓是梨園出身,自然是能歌擅舞。說話間,二人在亭中落坐。

    “王爺,有一陣子沒有見到您了,您最近在忙什麽呢?”

    “嗯,是啊,最近政事繁多,一直沒能得空。今天正好無事,就來你這坐坐。”吳三桂說罷歎了口氣。

    圓圓最善解人意,便問:“王爺,最近有不順心的事嗎?”

    “也沒有,可能是年紀大了吧,再加上每天要應付各種軍務,精力啊,就大不如前嘍。”吳三桂隨口應付道。

    “王爺,我聽有人說...”圓圓吞吞吐吐地說。

    “有人說什麽?你我之間無需遮掩。”

    “有人說,您最近接見了一些反清人士?”圓圓支吾了半天,還是說了。

    吳三桂心說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不過轉念一想,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今天不就是來向圓圓吐露心事的嗎?“嗯,不瞞著你了。現在各路英雄都來勸我起兵反清,本王也正有此意。圓圓,你覺得呢?”

    “不可啊,王爺!”圓圓一聽吳三桂果有反意,焦急地說,“朝廷待您不薄,封您為親王。這是漢人從未有過之榮耀啊,您怎麽能反叛朝廷呢?”

    “你啊,婦人之見。朝廷哪裏是待我不薄,他隻是利用本王,以漢製漢而已。”吳三桂接著說,“我是先帝封的平西伯,而且還賜尚方寶劍。當年我借清兵入關,是和清人訂了盟誓的,目的是消滅闖賊,然後約定奉太子登基,劃黃河為界,割地稱臣。哪想清人竟愚弄本王,不讓太子進京,反而自己稱帝!清人背信棄義,天理難容!”

    “哎,這都過去的事了,您還提它幹嘛呀。現在清朝已經入主中原二十多年了,我覺得挺好的嘛,百姓又過上了安穩日子,咱還反他做什麽呀。”

    “清軍入關,屠殺我多少無辜百姓,你知道嗎?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蘇州屠、廣州屠,幾乎每占領一座城池,就要屠城一次。被屠百姓不下六百萬人。要知道,漢人總共才六千萬人,差不過平均每十個漢人就有一個死在了清兵的屠刀之下。剃發易服、投充圈地、沿海遷界、馭民三策,一樁樁,一件件,無不令人發指!”吳三桂氣憤地說。

    “何為馭民三策?”圓圓問。

    “馭民三策,即:愚民、弱民、病民,是清人為了愚弄漢人,奴化人民而提出的政策。”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哪有那麽好愚弄的呀。”圓圓不信。

    “前些日子,朝鮮李朝故相鄭太和來拜訪我,給我講了一件事,我覺得很能說明問題。鄭太和作為朝鮮使者,他在清軍剛入關不久的時候,到北京出使。那時剃發令剛下,沿途的百姓看到朝鮮使者不留辮子、穿著漢服,紛紛跪在兩旁低首垂淚、泣不成聲;二十多年後,他有一次來北京出使,卻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人們看到朝鮮使者不留辮子、穿著漢服,紛紛像看到猴子一樣,狂笑不止,前仰後合。”

    “哦,王爺,賤妾明白了。原來清人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如此卑鄙不堪。賤妾深在閨中,哪裏懂得這些民族大義。”圓圓閃著明亮的眼睛,“但我還是反對您反清複明,為漢人出氣。因為我擔心應熊的安全啊,他不還在京城為質嗎?”

    說道吳應熊,吳三桂心裏咯噔一下。吳應熊在北京為質,確實是吳三桂的一塊心病。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的確如此。看想辦法能不能把他接回來吧。”

    “賤妾還有一個擔心,就是滿洲八旗兵戰無不勝,王爺起兵能有把握勝利嗎?”

    “得民心者得天下。現在人心思漢,老百姓對明朝的感情,遠邁唐、宋。本王在遼東與八旗兵交戰多年,深知其掩藏在強悍外表下的極端落後性。許多地方都是我的故舊,貴州、廣西、廣東、福建、浙江、四川、陝西、湖南等省,傳檄可定,恢複中原易如反掌!”吳三桂自信地說。

    “賤妾隻是擔心王爺的安全,隻是想和王爺安享榮華富貴。”圓圓哭著撲進了吳三桂的懷裏,她心裏隻有吳三桂一人,生怕他出個三長兩短,到時隻能度入寺廟為尼了。

    吳三桂從安阜園出來,反而堅定了他反清的決心。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別人越是反對,他越堅定。這時,門人進來通報說,有故人來訪。吳三桂吩咐讓其進來。

    隻見來人三十多歲,手持玉笛,背插寶劍,美兮鳳儀,善兮姿容,舉手移步溫文爾雅,狀若昭君顧影憐憐。

    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個美婦!

    吳三桂望著他,一時想不起來,隻覺得一身白衣,好生麵熟,便問:“先生,請問您尊姓大名?”

    “在下汪仕容。”

    “汪仕容?本王好像並不認得你。”

    汪仕容說:“王爺,您忘了二十年前在錦州的故事了嗎?”

    吳三桂陷入了回憶之中。吳三桂當年屯軍錦州之進,曾向祖大壽的軍師問計,軍師授其以幍光養晦之法。並告之其待到二十年後,會派人助其成就大業。

    吳三桂突然想起來了,失聲道:“先生你就是那個小書童?”

    汪仕容答道:“正是在下。”

    “哎呀,我怎麽不知道你原來叫這個名字?”

    “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吳三桂點點頭,問:“那是你師傅叫你來的嗎?”

    汪仕容說:“是的。”

    吳三桂問:“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師傅他已經仙逝了。”汪仕容說著,把玉笛放到了嘴邊,吹了起來:

    大王之烈風,四海間威雲重重。千秋項羽頸血,隻可吧烏江恨重,難染紅。消散了豪傑氣,沒來由著對江東,去做鬼魂。空教後世遊子,帳對碧水忘情!

    一曲吹罷,吳三桂眼眶紅潤,帳然道:“昔日劉玄德三顧茅蘆者得諸葛亮出山。而我吳某何德何能,竟得先生前來輔佐!”說罷,便要向汪仕容行大禮。

    汪仕容趕忙伸手攔住:“王爺,您這樣真是折煞我汪某人了。”

    “先生,趕緊裏麵請。”吳三桂把汪仕容讓進內屋,二人如久未逢麵的老友,暢淡了一個通宵也不知疲倦。吳三桂不禁感慨道:“縱論天下,長嘯詩吟,揮墨成文,談鋒銳起,古之張良亦不如君!先生真是老夫的小張良啊!”

    汪仕容道:“王爺謬讚。”

    吳三桂和汪仕容商議,汪仕容建議他,要起事先要聯絡天下英雄共同反清。於是,借尚之信、耿精忠從京回藩的機會,聯絡平南、靖南二王,順便回訪鄭經。“那就有勞先生一趟吧。”

    “請王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