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楊寶應書信傳情取常德 夏國相兵不血刃占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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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桂占領貴陽後,稍作休整,隨即揮軍北上。

    馬寶率部經鎮遠,抵清良衛,逼近沅州。此處是貴州進入湖南的要地。在此之前,蔡毓榮曾先溫宜陵總兵官徐治郡、永州總兵李芝蘭率兵支援,但兩部兵馬小震於周軍兵威,按兵不動。這樣,清軍在沅州隻有總兵崔世祿一人防守。蔡毓榮緊急指示,要桑額領兵疾赴沅州救援,協助固守。馬寶進兵神速,沒等桑額兵到,已攻陷沅州。崔世祿開城投降,周軍順利切斷了澧州與辰州之間的交通聯係。

    周軍攻勢凶猛,嚇得清軍官兵膽戰心驚,望風而逃,駐防長沙的偏沅巡撫盧震為保性命,當周軍還在沅州一帶時,他即棄長沙而走,逃往嶽州去了。不過盧震雖然潛逃,長沙仍在清軍手中。

    吳三桂督令將士繼續北進,命楊寶應進攻常德。

    恰好楊寶應之父楊遇明正在城中。楊遇明是錦州人,與吳三桂是故交。他原是明朝守備,降清後援予山東萊州遊擊,後又升至副將。順治十二年升任常德總兵。康熙元年間任廣東新安,很快又提升為廣東提督。後來老致任,退休在常德養老。楊寶應在吳三桂帳下,曾任雲南知府,起兵後,授予總兵官,他寫信給其父,曉此民族大義。楊遇明接信後,遂為內應,獻城起義,周軍攻陷常德,知府翁應兆投誠。

    與此同時,夏國相率部奪取了常德以北的澧州。沒有經過戰鬥,周軍到時,城內清軍自動獻城易幟,夏國相將其收編。清將提督桑額、總兵官周邦寧從常德領兵澧州城外時,見周軍軍容大盛,遂逃至荊州。

    繼攻占澧州後,夏國相部馬不停蹄,又攻占衡州,改“衡州”為“應天府”,繼而進兵長沙城下。原來,盧震逃走的後,長沙副將黃正卿、參將東武衡,留守城內,見周軍近在咫尺,全城軍心已亂,無心守城。在夏國相的勸降下,守將黃正卿、陳武衡反正,連同部隊、兵船和城池一同獻降。

    高得捷方麵,自進入湖南後,日夜兼程,突然出現在辰州城下,守城的士兵毫無防備,滿洲大將圖賴和巡撫田逢吉正在抱著小妾飲酒看戲。

    田逢吉說:“我說老哥啊,最近聽說吳三桂起兵造反了,這是真的假的呀?”

    “你管他真的假的呢,幹你屁事!”圖賴喝了一大口酒,回道。

    “可蔡大人叫咱們來,說是守城的呀!”田逢吉道。

    “那蔡毓榮算個狗屁,老子領兵打仗的時候,他還穿開襠褲呐。哈哈哈!”圖賴笑道渾身直顫,“再說了,他吳三桂在雲南,咱們在湖南,中間差著十萬八千裏呢,是你傻還是我傻呀!”

    正當二人喝得起勁之時,城外突然響起了陣陣喊殺聲。

    兵士慌慌張張進來報告:“不好了!二位大人,吳三桂的叛軍打過來了!”

    “啊?”圖賴大叫一聲,瞬間攤坐在地上。眾人趕緊去扶,那圖賴卻像死豬一般,怎麽扶也扶不動。

    再看那田逢吉,早已是麵如死灰,他想撒腿就跑,可不知怎麽地,被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就這樣,周軍不費吹灰之力,攻陷辰州。後來,老百姓就稱圖賴為“抬不動將軍”,田逢吉為“跌腳巡撫”,一時傳為笑淡。

    蔡毓榮自北京接了旨,赴任湖廣總督,去南方征剿三藩之亂以來,一直是心事重重。前麵不是提到,蔡毓榮與吳三桂有仇嗎?那不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公報私仇,兩全其美嗎?其實滿不是那麽回事,蔡毓榮和吳三桂有仇不假,但他也是漢人,人家吳三桂要光明漢室江山,你這偏要帶兵去鎮壓,背後被戳脊梁骨,罵作漢奸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蔡毓榮就這樣在內心極度矛盾之中上路了。剛走到河北地界,吳三桂的特使胡守亮到了。胡守亮與蔡毓榮有些交情,因此他來,蔡毓榮不得不見他。讓進了大營,摒退了左右,蔡毓榮說:“胡兄,聽說你在吳三桂手下當謀士,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胡守亮說:“蔡大人,卑職是來救你的啊!”

    “救我?”蔡毓榮笑了,“本帥現在是皇上任命的湖廣總督,手握二十萬大軍,‘救’字從何說起呀?”

    “哈哈”,胡守亮朗聲笑道,“二十萬大軍?你捫心自問一下,能打得進周王吳三桂嗎?”

    蔡毓榮沉默不語。

    “蔡大人,你是漢人,不是滿人。打敗仗的結果,你是清楚的,死路一條;就算你英勇神武,能打贏,那功勞能是你的嗎?康熙派碩岱領兵在你後麵,名為支援,實際上什麽用意,你還不清楚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蔡毓榮為難地說,“可那吳三桂是個好東西嗎?打擊報複陷害,差點沒死在他手裏頭。”

    “哎,大人此言差矣,你與周王是私仇,而與大清是有國恨。私仇與國恨相比,孰輕孰重?”胡守亮見蔡毓榮不反對,便將密紮給他。蔡毓榮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

    周王諭封蔡毓榮為掃北將軍,休命同天,將軍勉之!

    “這…這”蔡毓榮合上密劄,反複權衡著要不要接受吳三桂的這個任命,考慮來考慮去,得過了半個時辰,光見他背著手,來回踱步。最後才說:“好吧!我接受!”

    胡守亮剛要道喜,蔡毓榮又給他潑了盆冷水,說:“我接受這個任命,但我不會投在他吳三桂帳下,那是恥辱!所以我隻能暗中幫著你們。”

    “暗中幫著我們?”胡守亮不解其意。

    “是的。我不會公開投降你們的,我還是清朝的湖廣總督。話我隻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請胡兄你見諒。”蔡毓榮嚴肅地說道,“此地不宜久留,還請胡兄早早上路吧。”

    這算哪門子事!胡守亮心裏罵道:你要降便降,要不降咱便打,這弄得我如何回去交差!不過轉念一想,反正蔡毓榮已收下密劄,也算完成了任務,再多說也是無益。於是胡守亮抱拳告辭,離開了蔡毓榮的大營。

    蔡毓榮說得暗中幫助,他還真做到了,那就是消極防禦!康熙不早命他領兵去支援甘文焜嗎?蔡毓榮赴任路上是一步三歇,今個感冒,明個發燒,等到了湖廣總督任上,別說甘文焜的貴州了,湖南都丟了大半個了,也沒見蔡毓榮的援兵趕到。

    後來,蔡毓榮的這些異常表現,被兵部與吏部的人察覺了,所以就上書彈劾蔡毓榮失地之責,請求將其革職問罪,康熙正在用人之際,況且其他的漢軍將領是降的降,逃的逃,比這蔡毓榮還不如!所以就降旨罵了一通,但令其仍任原職,戴罪立功。

    吳三桂的部隊自從離開貴陽北上以來,到三月間,已連克沅州、常德、衡州、辰州、長沙等重鎮,前鋒直抵鬆滋境內。一路上,沿途的百姓都是夾道歡迎,特別是那些明朝遺臣,更是感動的涕淚橫流。大家是有人的出人,有錢的出錢,吳三桂的部隊就像滾雪球一樣,從起兵時的二十萬,迅速壯大到一百萬人!

    這八十萬新增的兵源,一方麵是沿途的百姓,紛紛踴躍參軍,大家聽說要去打清兵,都是個個來勁;還有一方麵是投誠過來的綠營兵。綠營兵是漢兵,但是沒有旗籍,差不多相當於今天軍隊裏沒有軍籍,單位裏沒有編製的人。他們本來心裏就充滿了對清政府的仇恨,現在聽說要跟吳三桂幹仗,好!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呼啦一下,全跑幹淨了。

    吳三桂回到行軍大營之後,天色已晚,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便召劉應初和夏國相來商議,二人行過禮後,吳三桂問道:“北京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夏國相說:“探子來報,偽康熙看了薩穆哈帶回去的檄文之後,氣得把龍案給掀了!”

    吳三桂笑道:“沒想著讓薩穆哈這小子跑了。”

    “他跑了也好,讓他給偽康熙送個禮,”劉玄初說:“唐朝時,武則天看了《討武曌文》之後,談笑風生,不僅不生氣,還責怪宰相怎麽不早重用駱賓王個大才子呢。”

    “哈哈,這麽看,那偽康熙的氣度還不如一女子啊!”夏國相笑道。

    劉玄初說:“那是因為檄文戳到他的痛處了,他能不氣急敗壞嗎?”

    “他氣他的,咱打咱的。”吳三桂說,“還有什麽嗎?”

    夏國相猶豫了一下,說:“還有個壞消息,世子被捕了。”

    “啊?應熊地沒有逃出來嗎?”吳三桂簡直不敢相信。

    “嗯。北京全城封城了,世子他為了參加三太子的會議安排,沒能及時撤出來。”夏國相神色黯然,回道,“起義事先不知怠的泄露了消息,圖海領兵前往鎮壓,全部被包圍了。”

    “那三太子呢?”

    “三太子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吳三桂內心在深深地自責,為什麽沒有保護好應熊和三太子,使他們深陷圖囫。

    劉玄初見狀,隻好勸慰說:“事情還沒到絕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請周王寬心。”

    “是啊,北京那邊我在派些心腹,看能不能把世子就回來。”夏國相也說。

    吳三桂在二人的勸慰下,心情平複了一些,問:“劉先生,你說這裏滿人多嗎?”

    劉玄初不解其意,便問:“哪裏?”

    “湖南。”

    “不多。出了些駐防的部隊和家眷外,基本上沒什麽滿人。”

    “哦,”吳三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為什麽我看到還有些人在留著辮子呢?絕大部分老百姓一看到咱們來,早早就歡天喜地地把辮子剪了呀。”

    劉玄初回道:“這是偽清的馭民三策的毒害呀!咱們漢人原先是挺尚武的一個民族,可自從偽清想出了這愚民、弱民、病民的政策來,這時間長了,就有些漢人麻木了,你要不叫他做奴才,他反而渾身不自在了。”

    “豈有此理!”吳三桂一拍桌子,“老夫要好好拔拔這些人的奴性!國相,你這就去擬個剪辮的通告出來,讓劉先生看了,趕快張布出去!”

    於是,夏國相和劉立初按照吳三桂的意思,寫了一個通告出來,貼在大街小巷:

    為光複冠裳於民更新事。照得衣冠服飾,貴賤攸分,等威所辮。今本鎮倡建義旗,廓清海內,首當變易風倦,與民更始,爾等文武官員、紳士居民人等,均屬中華之赤子,久思漢代之威儀。今下之日,速宜剪辮,留發包網。所有官帽員領帶綬巾小帽,一切悉照漢人舊製,毋得混淆,共敦華夏之風,複睹文章之舊,如有抗玩,軍令不赦。敬哉!故諭。

    果然,這條剪辮令一處,那些清朝的遺老遺少們便消停了。整個江南都掀起了一股剪辮的風潮,後麵甚至在清政府統治地區,一些有骨氣的知識分子,也暗中剪辮。清政府本來自入關以後,嚴厲推行剃發令。為了方便老板姓都知曉,還編了句順口溜,叫“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意思是,老百姓如果還想留著腦袋活命,就必須剃發留辮,否則格殺勿論。

    從清朝建國,一直到乾隆末年,馬葛爾尼訪清的時候,關於這辮子的樣式,是有嚴格規定的,並不像今天清宮戲裏演的那樣漂亮,頭剃半個,留半個,即所謂的“陰陽頭”。這種陰陽頭是到了清末才出現的。康熙年間的剃頭發型,是“金錢鼠尾”,也就是說辮子和老鼠尾巴似的。那老鼠尾巴多細啊,對!就是要細到能穿過一枚銅錢中間的孔,這才算合格,否則還是要殺頭的。

    在吳三桂起義之前,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叫“男降女不降,老降少不降,生降死不降。”什麽意思呢?我是說你清政府不是強迫所以男人都剃法易服嗎?但女人你管不著,還可以穿漢服,留原來的發飾,因此叫“男降女不降”;你強迫大人都剃頭,但小孩穿什麽衣裳,留什麽頭,你管不著,因此叫“老降少不降”;你強迫漢人活著的時候都要剃發易服,但死人你管不著,我愛穿壽衣穿壽衣,愛穿喪服穿喪服,叫“生降死不降”。

    在三藩反正期間,清政府被迫對剃發令有所放鬆,表現在默許少數不投降吳三桂的文化名流,可以不剃發。原因:一來是拉攏人心,分化漢人;二來是執行剃發令的暴力政權被大大削弱,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