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你們結婚。”

    聽到這句話之後，霍奇整個人都驚呆了，有那麽幾秒鍾，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如此震驚的理由，到底是因為“布魯斯竟然反對我們結婚？？？”，還是“布魯斯竟然都已經想到結婚這一步了？？？”

    每個bau的成員都參加過審訊和談判的培訓，在麵對不明嫌犯的時候，他們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他們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有特定的作用和意義。與之相對，他們都很擅長表演和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作為bau這個團隊的組長，霍奇不能說他是所有人中最厲害的，但一定也是個中高手。

    可這會兒，布魯斯隻是輕飄飄地說了這麽一句話，他就覺得自己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了，隻能本能地帶著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看向對方。

    哦，怎麽？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布魯斯還是那副懶洋洋的姿態，微闔雙目睨向霍奇。他將整個身體都靠在椅背上，一隻手還慢悠悠地敲著桌麵，不論聲音還是表情，都透著一股明顯而外露的悠然自得。

    就算並不想承認這一點，霍奇還是覺得布魯斯現在就像一個獵人，他對著獵物圍追堵截卻又並不急著捕殺它們，隻是遠遠地在一邊等待著、圍觀著，欣賞著獵物那種驚惶不安的模樣。

    真是讓人不爽的感覺，霍奇不免暗自腹誹。

    男人保持著雙手交握置於桌麵上的姿態，越發挺直脊背，目光清明地凝視著布魯斯的麵孔，他平平地抿著嘴唇，在花了幾秒鍾時間平複內心後，他才語氣平緩地開口，聲音中聽不出除了“真誠”之外任何多餘的情緒。

    事實上我還並沒有跟伊莉德討論過這個問題，不過，我會尊重她的意見，以她的想法為主。”

    在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並順便將這件事的主動權推到伊莉德身後後，霍奇猶豫了片刻後，咬牙補上了後麵半句話：

    ……當然，如果需要的話，我並不反對簽一些……唔，財產公證文件。”

    霍奇確實還沒考慮過“結婚”這件事，對於他這個年紀和經曆的人來說，婚姻已經不再具有那麽強烈的象征意義了。再加上他已經有了一段失敗的婚姻經曆，一時半會，他委實也不想再去主動折騰這些事情。

    當然，如果伊莉德期待的話，他當然願意將他的承諾變成法律意義上的白紙黑字。但伊莉德可從沒提過這些事情，甚至連暗示也沒有過。所以霍奇也從來沒想過這方麵的事情。

    如今布魯斯猛然提起來，霍奇也不免第一次思索起相關的問題。

    比如，布魯斯並不反對他們交往，卻不願意讓他們結婚——也許就是跟財產有關。沒錯，伊莉德姓彭尼沃斯而非韋恩，但迪克的姓氏同樣不是韋恩，而是格雷森。姓氏不同並不影響他們是布魯斯養子養女的身份，也沒影響他們一家人之間的感情。換言之，他們完全可以繼承布魯斯的遺產。據霍奇所知，就算是現在，伊莉德名下也有價值昂貴的藝術品和收藏品，不動產也有不少，這些必然都是來自布魯斯的。

    他的家產跟布魯斯或者伊莉德、迪克相比也許確實是不值一提，但他不是貪圖別人家財的小人。如果布魯斯懷疑他——他也不介意簽簽什麽婚前財產證明。

    不過，就算霍奇這麽說了，他也並不覺得布魯斯是在暗示這個層麵的內容。

    果不其然，聽到霍奇的這句話，布魯斯微微睜大雙眼，片刻後更是直接大笑出聲。他笑得很歡暢也很誇張，仿佛霍奇剛剛說了什麽絕世愚蠢又好笑的話語一樣，他的笑聲在缺乏隔斷的空曠房間內回蕩開來，這聲音與回聲重疊在一起，就連站在屋外回廊上的迪克也不禁回頭，一臉好奇地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哈哈，財產公證……哈哈哈哈哈，我可是第一次發現，fbi的人也有幽默感啊！”

    布魯斯一邊說一邊還在笑著，他似乎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止不住地笑聲壓在胸中，在勉強說完這句話後，更是猛然咳嗽幾聲，才終於平複下那股出離誇張的笑意。

    你還真是個務實的聰明人，”布魯斯慢吞吞地說著，眼睛一直定在霍奇身上，神色中滿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審視，又不單純的隻是審視，“反正我已經表明了態度，有些事情……那是你們之間的問題，我可不想管。”

    在說完這句話後，布魯斯換了個姿勢。他終於放棄了那股整個身體都黏在椅背上的坐姿，不過下一個動作也沒好到哪裏去：他倚靠著長桌，以手撐著下巴，臉上浮現出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容，看起來與他的年齡和身份都毫不相稱。

    你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倒是提醒我了——既然伊莉德已經把你帶上門了，我也應該盡職盡責地問問你的情況。說真的，我之前可沒做過這種事，還真是讓我既忐忑又期待呢~”

    話是這麽說，布魯斯的神色中可看不出一絲“忐忑”，就算是“期待”，也更像是在期待霍奇出醜。在這一刻，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布魯斯·韋恩”，一個做事隨心所欲根本不考慮別人感受的花花公子，在想要調笑嘲諷什麽人的時候，多半都會用上這樣充滿惡趣味的聲音。

    雖然我對你的個人資料了如指掌，但是……”

    話音至此，布魯斯在瞬間變換了神色，若非霍奇親眼所見，他絕對想不到之前還嬉皮笑臉怎麽看都逃不開“輕浮花俏”這些形容詞的男人，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擺出這樣一副憂心忡忡的嚴肅模樣。

    ……你知道你跟伊莉德差多少歲嗎？”

    ……”

    你這樣離過婚的人，欸，男人嘛，果然都是有前科的。”

    ……”

    對了，我想起來了，你還有個兒子，多大了？有十歲嗎？在阿弗眼中伊莉德也還是個孩子呢，男朋友的兒子都不比她小多少，你可真給她找了個難題啊！”

    ……”

    我是不是還漏掉了什麽？哦對了，據我所知，像你這樣的高級督查探員，周薪大概在2000到2500美元，嘖，2500美元——不知道我昨天的晚餐花了多少錢。”

    布魯斯猛然拋出一連串問題，簡直就像是由言語組成的連環勾拳，狠狠地砸在霍奇的身上，讓他一時間隻覺得胸悶非常，無話可說。

    他在十分鍾內第二次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目光情不自禁地定在了布魯斯身上的西裝上。那是套麵料考究剪裁得體的高級手工西裝，顏色沉穩到顯得有些老氣，大概是阿弗“特意”為布魯斯挑選的，讓他能彌補下比霍奇小兩歲的“年齡劣勢”。

    布魯斯是為了對得起這套西裝，才特意問了這麽一長串渾身槽點以至於無懈可擊的問題嗎？？？

    怎麽，這個時候你不該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嗎？”布魯斯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無辜，但他可是一點也沒掩飾臉上那種幸災樂禍的、如同小惡魔般的壞笑。他重新靠回椅背上，雙手抱臂，嘴角噙著誌得意滿的笑容，似乎是很滿意自己方才用言語織就的天羅地網。

    大概真如伊莉德說的，布魯斯喜歡狩獵，所以在生活中的方方麵麵，他都喜歡做一個如同獵手那樣的掌控者。

    沉默片刻後，霍奇神色無奈地開口，他隻覺得喉嚨發幹，聲音聽起來也幹巴巴的。

    我跟伊莉德之間——”

    哦，得了吧，”布魯斯突然大叫起來，一臉“你還是饒了我吧”的痛苦神色，“我可不想聽你回答這些問題，我收回剛才的話，fbi的探員們果然還是無趣的代表——說真的，自從伊莉德去了匡提科，她也沒原來可愛了，真是太讓人難過了！”

    布魯斯說著幹脆站起身，他盯著霍奇，正準備說點什麽，突然扭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大概過了兩三秒的功夫，霍奇才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和隱隱的人聲，他也順勢扭過身體，很快就看到伊莉德和阿弗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這也宣告了，霍奇和布魯斯之間那番一點也不愉快，不論是內容還是談話的節奏都很奇怪的“私人交談”徹底結束。在注意到伊莉德他們回來後，在露台上認真看風景的迪克也立刻逃了進來——深秋初冬的天氣，再加上這會兒天已經要黑了，正對湖麵的露台可不是什麽氣候宜人的好地方。

    嘿，你們在聊天嗎？”伊莉德站在門口，一臉俏皮地衝他們眨眨眼，“我希望你們聊得很愉快。”

    當然，伊莉德，我必須得說，亞倫可是fbi中難得有趣的那種人啊~”

    還沒等霍奇有所反應，布魯斯就已經搶先一步，滿嘴胡謅起來。他甚至微微彎腰，拿著桌上的馬克杯伸到霍奇麵前，虛擺出一個碰杯的姿勢，臉上的神色活潑跳脫得幾乎讓人難以直視。

    霍奇這會兒誠心誠意地覺得，布魯斯·韋恩真的很有當演員的天賦。

    他不愧是哥譚的天之驕子，永遠活在公眾麵前的男人。對於哥譚來說，他不是明星卻勝似明星，一舉一動都足以牽動所有人的視線，激發所有人的興趣。他從不用娛樂大眾，可所有人都期待著能一窺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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