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鬆了,抹點東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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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公子的體內沒有新傷,隻是有些舊疾,這都不是什麽大事,隻要稍微調理便可無礙,因腦部受到震蕩而失去的記憶用方法配合藥石治療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易生死抬頭睜開眼睛說道,他畢竟是易生死,腦部因受震蕩而導致的失憶在他這裏也隻是不算太難的事,蘇顏做不到,易生死才是大夫。
“隻是經脈亂成一團麻,如要理正,要些日子。”
這些蘇顏都知道,他安靜的等著易生死說下去,
“其實這些都不算太難的事,小刀公子的筋脈粗壯而直,本是最利於修行,但是……“
易生死以筷作筆,沾了碗裏的水便在桌子上畫出了一副圖,線條粗壯而直,阡陌相交,如同平原上最好的良田,每一根線條相交處易生死都重重的一點以注明。
“這些相交處……,”易生死用筷子指點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眼中卻是惋惜。
蘇顏不由愣住。
粗壯的經脈本是最利於天地靈氣遊走,但沒有哪人的筋脈能阡陌相交,隻因若是相交,便成了堵塞,經脈堵塞,又如何搬運靈氣,蘇顏從沒有聽說過這種筋脈,
蘇顏看著小刀,心裏有些難過。
不能搬運儲藏靈氣,就不能修行,小刀原來是無法修行的人。
小刀靜靜地聽著易生死分析自己的經脈,當說到最後筋脈中的堵塞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了,但是他沒有什麽感覺,不能修行又如何,這麽多年沒有修行不也就過來了?
但他還是有點難過,因為他看見了蘇顏眼裏的難過,想起蘇顏帶著自己從汶水來到青川。
偏偏他又不會安慰人,於是隻有沉默。
苗妙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什麽,隻是忍不住在心裏輕輕歎息。
易生死緊緊皺著眉頭沉思。
屋子裏一時陷入了寂靜。
沉思中的易生死無意識的再次把手搭在小刀的手腕上。
突然,易生死看了苗妙一眼,突然間想到了什麽,麵色一變。
接著更是麵色大變,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看了小刀一眼,起身拉著苗妙進了後麵的廚房,心神震動下,連招呼都沒有同蘇顏打一聲。
苗妙眼裏帶著不滿,向著蘇顏和小刀歉意一笑,跟著易生死走了進去。
留下蘇顏和小刀茫然以對。
蘇顏沒有去偷聽兩人的對話,雖然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片刻後易生死和苗妙就走了出來,苗妙的臉上帶著一抹激動的潮紅,看向小刀的眼神中震驚,欣喜,尊敬,等等複雜的情緒。
坐在了蘇顏麵前:“我們能解決公子身上所有的問題,隻是蘇公子,請原諒我有無法說明的理由,但小刀公子要解決修行的問題,必須得跟我們走,請蘇公子放心,我二人絕無害小刀公子的心,並且以性命保證,隻要有二人在的一天絕不會讓小刀公子受到一絲傷害。”語速又急又快,最後一句更是說的斬釘截鐵。
在這一刻她是明宗的公主或是聖女。
蘇顏微一沉思,隻覺得心中陰霾盡去,朗聲一笑:“我沒有意見,就看小刀自己了”。
能解決問題就好,能修行就好,其它的?
管他的
小刀沉思的要久一點,卻也不過片刻,抬起頭來,堅定地點了下去。
苗妙的欣喜流於臉上,
蘇顏微愁的緒也很快被高興衝淡,他替小刀高興。
……
既然已經決定,剩下的事就是沒有什麽事了,劍峰的弟子死在青川,這個小鎮苗妙他們自然無法再待下去了,小刀要治病自然是要同他們一起離去。
蘇顏呆在這裏也沒有什麽事情,四人都決定離開。
二十多年的流亡生涯苗妙和易生死早就習慣隨時的搬遷,苗妙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帶上店門,把大黃送給隔壁賣肉的張屠夫,跟著賣肉的,總不會吃的太差。
逃亡的路上實在無法帶上一條狗。
四人便結伴向著鎮頭走去。
大黃汪汪的叫著,企圖掙脫係在項上的繩子,不顧張屠夫端來的一盆豬骨頭和嗬斥。
直到苗妙的身影遠了,漸不可見,大黃才一邊嗚咽著停下,一邊看著苗妙離去的方向,眼角滴下幾滴渾濁的淚水。
街道上的那些血開始發黑發烏,一篷蒼蠅嗡嗡著飛來落在那些血泊裏,屍體上。
還活著的麻子搖搖擺擺的不知道要去向哪裏。
彩蝶翅膀的扇動讓小鎮上的居民不知道街道上發生的那些事情。
半夜的時候被天地靈氣暴動引來的小道士在鎮子外遠遠看了一眼接著又被驚走。
直到第二天,早起的人發現街上死去的人,很快事情就報給了保長,然後在保長的帶領下人們草草掩埋了屍體,補壞了損壞的青石板,然後用水一遍又一遍地衝洗,直到再也看不出有血的痕跡,接著有人去廟裏求了香灰撒在地上,說是辟邪。
要到很多天後保長的報告文書才會到縣城,估計沒有苦主去催促懶惰的縣太爺是決計不會帶人來看一眼。
……
雖然太陽漸漸西移,但七月的陽光仍是固執地將熾熱撒在大地上,驛道兩旁的那些長著堅硬尖刺的鬼見愁被太陽曬的奄奄的,不見平日裏驕橫。
出鎮約莫一裏的驛道岔路口,
蘇顏與小刀他們相對而揖,互道珍重。
臨別時,蘇顏口袋裏的彩色的紙蝶又少了一隻。
陽光灑在小刀的身上,隻覺得溫暖。
一直走了很遠,蘇顏仍舊能感受到小刀堅定的目光。
……
蘇顏向著璃城的方向而去,他去璃山是帝都,他有要事。
在心裏默算了一下這些天耽誤的日子,蘇顏加緊了腳步。
遠處的景色開始忽近忽遠,兩腳之間的距離忽長忽短,
這便是蘇顏的要事,
他也有病,或者說他的身體也有問題。
他的問題其實比小刀的問題還難解決。
他修行境界忽高忽低,極度的不穩定。
高時知命,低時,就是一個普通人。
今天在青川剛好又是在全盛,所以才嚇廢了麻子,不然,麻子雖然恐懼來自心髒的那抹森然,卻是怎麽也嚇不廢的,最不濟,麻子會試著逃走。
這也是為什麽姑姑折了三隻彩蝶,
師叔畫了一道劍意。
就是防著他境界跌落時,否則,三位老師共同教出來的弟子這天下有幾人能傷?
蘇顏很好奇三位老師都無法解決的問題在帝都誰又有辦法,
但他知道老師們不會騙他,
於是便他來了。
……
蘇顏不知道,在走後的第三天,
在他走過的驛道上吱吱呀呀的過來一輛破牛車,牛車真的很破,木頭上早已滿是蟲眼和裂開的縫隙,
那些榫卯處早已鬆動,路上的小石頭一顛,就是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左邊顛左邊響,右邊顛右邊響,不顛,還是一陣吱吱呀呀的響。
好像生怕不夠吵鬧,車上坐著的老頭還拿著一把更破舊的胡琴咿咿呀呀的拉著,於是:
吱吱呀呀,咿咿呀呀,吱呀咿呀,吱吱呀咿咿呀的一陣亂響。
惹得旁邊打著一把小黃傘的少女嬌嗔:“哎呀,好吵,爺爺你就不能讓人清淨一下。”
老頭一臉的訝異:“我這不是在練琴麻?”
接著又一本正經的道:“技藝一途,講的勤練習,有道是,三天不練手生哇。”
黃衣小姑娘有些不依了,“練琴也不是這樣吱吱呀呀咿咿呀呀的一陣亂響啊。”
“哦”,老頭若有所思的意味深長的長長哦了一聲:“是亂想啊,”
黃衣小姑娘一愣,登時俏麗的臉龐爬上一抹朝霞,老頭這下子闖禍了,一隻白白嫩嫩欺霜曬雪的芊芊玉手閃電般的楸住了老頭三根胡須中的一根,看樣子是熟極而流,這樣的動作肯定重複過無數遍。
黃衣小姑娘杏眼圓瞪,氣呼呼的看著老頭不說話。
這下子老頭焉了,連忙輕聲溫言相哄,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許了多少承諾才讓黃衣小姑娘鬆開了手。
然後乖乖的將牛車停在了路邊,拉車的青色老牛回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老頭將車停好後,不知從哪裏鼓搗出一個小鐵壺,倒出裏麵的液體,往那些結構鬆動處隨意一抹,然後手腕一翻,小鐵壺神奇地消失不見。
費力的爬山馬車,一臉討好的笑:“結構鬆動了,抹點東西就對了。”
又想起了老牛剛才看他的那一眼鄙夷:“你個老貨看什麽熱鬧,還不快走。”
青色老牛人性化的搖了搖牛頭,也不用指揮,自顧自地邁著八字步,重新開始慢悠悠的走了起來。
竟像帝王行於朝堂。
牛車竟也不再響。
老頭不知道又從哪裏拿出一把嶄新的胡琴認認真真的拉了起來,
應著琴聲,黃衣少女輕聲唱了起來:“……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一場寂寞憑誰述,算前言,總輕負……悔不當時留住……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比起當日茶樓所唱,婉約悵然,低回處愁腸思緒,竟是合了幾分詞曲本意。
胡琴悠揚,歌聲婉轉,破舊的牛車迎著夕陽在驛道上慢慢消失在暮色裏。
那些驛道旁邊的田野裏準備暮歸農夫竟是沒有一人看見,聽見。
看見聽見這牛,這車,這牛車上的人和胡琴與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