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彪悍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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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木的拳頭來到蘇顏的麵前,

    蘇顏風箏一樣飛了起來,胸膛凹進去一塊。

    他從幻覺中“醒”了過來,眼前還是青青的天,水麵不知道什麽時候重新變得如鏡般平靜。

    原來一切隻是幻覺,但是蘇顏依然受到一些影響,依然覺得痛苦和悲傷。

    沒有預想中的一拳將蘇顏打的粉碎,青木有些意外,蘇顏強悍的身體超出了他的意料.

    第二拳再出,這一次卻是無聲無息,連風都沒有帶出一絲,投影世界的空間確開始塌陷,破碎,來至外麵世界的陽光從破碎的裂縫照射進來,整個空間變得奇幻而美麗。拳頭出現時,卻已經到了蘇顏的胸前。

    陳半山剛剛說出“失”。

    失去,失敗,失落,所有的不可得皆為“失”。

    蘇顏吐出一口鮮血,是剛剛青木那一拳帶給他的傷害。

    再次吐出一口鮮血,是陳半山的“失”字帶給他的傷害,生命力在流失,愛憎喜厭在流失,屬於他的一切正在流失。

    咒師果然是詭異的職業,一個個字吐出無影無形,和佛門的佛言有些相似。

    青木的拳頭,陳半山的咒,蘇顏避無可避。

    抬起頭,蘇顏的眼裏有些舍不得,不是對生命的不舍,三隻蝴蝶,隻剩下一隻了。

    一隻蝴蝶翩翩而舞,也許是受蘇顏情緒的感染,不像以往那麽鮮豔,帶著一種沉寂的黑色,更顯神秘高貴。

    蝴蝶舞動著翅膀,上麵的絨毛,上麵的紋絡清晰可見。

    翅膀輕輕顫動,擋住青木的拳頭。

    翅膀輕輕舞動,切開天地間無數的絲線,那些視線每根都代表一個字,是陳半守山的力量。

    絲線本無形.但在蝴蝶的翅膀下一根根顯現出來,然後被切斷。

    翅膀劃過十八位苦行僧的身體,苦行僧的身體上出現一根根紅線。

    蝴蝶越舞越疾,蝴蝶越舞越多,漸漸的漫天都是飛舞的蝴蝶,漫天的蝴蝶在那些金色的光線間飛舞,翅膀帶起蒙蒙的光暈,沿著美麗而玄奧的軌跡舞動,美麗的令人窒息。

    一隻蝴蝶輕輕扇動翅膀,帶起一陣微風,

    兩隻蝴蝶的翅膀扇動,風便大了一些,無數蝴蝶的翅膀扇動,整個空間起了一陣大風。

    大風吹過十八位苦行僧的身體,那些身體沿著出現的一根根紅線碎裂成一塊一塊的,沒有鮮血流出,像壘起來的石塊散開一地。

    大風吹過青木右手握成的拳頭,將拳頭上的血肉灰塵般吹走,隻剩下森森白骨。

    一絲風順著陳半山張開的唇間然後從他的口腔的麵頰部位吹出一個小洞,半截舌頭化成粉末從口腔的小洞被風吹走。

    青木的右手被風吹成了白骨。

    陳半山被風吹成了啞巴。

    右手再也不能握拳打人,啞巴再也不能開口念咒。

    大風沒有理會已經變成廢人的薛一九。

    漫天的蝴蝶最後組合成一個女子的身影,女子身形曼妙,麵目依稀可見。

    女子的身影看著蘇顏,眼裏滿是無盡的溺愛,然後身影變淡,至到消失。

    “轟”的一聲,青界的投影破碎,四人重新回到璃城的大街上,十八名苦行僧永遠的消失在天地間。

    三三離蘇顏最近,趕緊扶起了他。

    五師姐夏至扶著書生靠在裝書的板車上,其餘幾人看著出現的四人,眼中充滿怒火。

    “當”的一聲,卻是唐果兒手中一塊巨大的棒棒糖打在青木長出了頭發的腦袋上,棒棒糖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成,打在青木的腦袋上如擊金石。

    青木的腦袋肉眼可見的冒起一個大包。

    青木的腦袋也是夠硬。

    她清脆的聲音響起:“雖然你現在不是光頭,但還是個和尚,二先生說過禿驢該死。”書生半依在板車上對著唐果兒說道:“你已經是後院弟子。”

    “是二師兄說的。”唐果兒連忙更正。

    青木的右手從手腕以下已經變成白骨,手腕以上的肌肉呈現出一種死氣的灰白色,斷口像是自然風幹的肉幹,邊緣不太規整,沒有鮮血流出。

    枯禪被大風吹散,他受了嚴重的內傷,小腹的氣海隱隱有崩潰的跡象。

    但他是知命,受了重傷的知命也是知命。

    右手斷了還有左手,青木左手拇指與中指捏在一起,如少女拈花,青木拈向唐果兒秀氣的眉間,就像是得道的高僧去拈那些信徒眉間的一粒塵。

    快到眉間時中指向前彈出,如同彈落指間的一滴水,拈花於是變成了彈指。

    枯禪是佛門中的法門,除了枯禪,佛門還有許多強大的絕技,比如拈花,比如彈指。

    青木這次來璃城很失敗,先是被書生困在青界投影裏麵,欲取錦帕而不得。接著被蘇顏在眼前廢了薛一九,薛一九本和他沒有什麽關係,最多算是一道來書院的同路人,但他看見了那朵曾經在飛來峰的山崖上開放過的梅花。

    因為那朵梅花,他坐枯禪,他向蘇顏擊出一拳。

    也因為這一拳,他的右手被風吹成了白骨,手筋連著白骨,就像是人們剝去肉皮的雞爪子。一直跟隨他的十八位苦行僧變成了石塊。

    但他仍是飛來峰的講經首座,他還是知命巔峰的大修行者。

    現在又被唐果兒在頭上打了一個大包。

    佛也會怒,青木當然也會怒。

    先是拈花,後是彈指,對於書院的弟子,他不想再容情。

    雖然他也沒有對蘇顏留過手。

    “叮”的一聲響,中指彈在一把戒尺上,一指能彈穿鋼板,卻彈不穿戒尺。

    “老師不在書院,就真當我書院無人了?”君子伸手將唐果兒護在身後,語氣森然:“堂堂飛來峰講經首座,竟以大欺小。”

    劉蒙蒙衝了過來,開始挽袖子。

    “二師兄,”唐果兒低低喚了一聲。

    君子微微點頭。

    “飛來峰真是好威風,先趁我書院修補空間的時候指鹿為馬,欲取走錦帕,害我大師兄,七師弟重傷,現在又對我書院最小的師妹出手。”

    君子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憤怒。

    君子怒,行必野。

    “我說你這禿驢,世界那麽大,你不去看看,偏偏要在書院來撒野,你是一頭蠢驢還是一頭笨豬?”

    奄奄一息的蘇顏從三三懷裏掙紮著坐了起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君子。

    這還是書院嚴肅方正的二師兄?

    君子還在那裏破口大罵:

    “好你個禿驢,滿嘴的慈悲,一肚子的壞水,不來幫忙也就罷了,怎麽在哪兒都能看到你呢?就像一堆狗屎粘在白紙上,你說惡不惡心?”

    右手指天,“天不長眼,留你狗命,大地仁慈,讓你在這世間……”

    一通大罵,暢快淋漓。

    鐵匠埋頭錘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手中的鐵塊,鐵塊並沒有放在火爐裏燒紅,但他仍敲的叮叮當當的。

    紅妝淡定的坐在那裏,手裏不知道那裏來的瓜子,開始嗑了起來,倒像台下是看戲的觀眾,大師兄在夏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靜靜的看著天上的白雲,雲淡風輕。

    劉蒙蒙和唐果兒早就呆住,如在夢遊。

    三三輕聲的向著蘇顏解釋:“二師兄就這樣,平時倒還好,雖然古板了一些。但一旦發起火來,他絕對能將人罵到懷疑人生,將驢罵到懷疑驢生,你不知道院子裏的鵝啊牛啊每一位看見二師兄就像見了貓的老鼠似的。”

    也許想到了什麽悲慘過往,三三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

    這……蘇顏繼續目瞪口呆,二師兄果然彪悍。

    他卻不知道彪悍的還在後麵。

    “你以為光頭上長出頭發了就不叫禿驢,長毛的驢子還是驢子……”君子還在那裏侃侃而罵。

    噗的一聲,青木吐出一口鮮血,不是因為傷重,這次卻是給氣的。

    蘇顏忽然眼前一花,隻聽得砰砰砰幾聲響,青木,陳半守,包括廢了的薛一九幾人像稻草人一樣越過屋頂飛向遠處。

    夏至拍了拍手,走了回來:“用不著和這些被師兄和小師弟玩廢了的廢物說這麽多廢話。”

    青木他們剛好三個人,這句話裏剛好三個廢字,隻是純粹的巧合。

    她似乎並不害怕二師兄。

    蘇顏再次被震驚了一把,本以為能看見後院號稱最神秘的二師兄出手,結果卻想不到五師姐像扔麻袋一樣就將幾個人給扔的遠遠的。

    動手前連話都懶得說一句,這才是真正的彪悍。

    君子高高的古冠聳立在夕陽下,整個人在風中淩亂。

    三三遺憾的搖頭,書生麵露讚賞之色。

    剩下三個後院新人繼續目瞪口呆。

    夏至繼續向前走,書院的方向:“還不回去,在這裏等人請吃飯嗎?”

    原來她才是後院裏最酷的那位,蘇顏想道。

    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請書院的先生們吃晚飯,雖然會有很多人很樂意地請他們吃飯。

    沒人請吃飯自然是回後院去,書生和蘇顏並排躺在青牛拉的板車上麵。

    夕陽照在板車上,蘇顏微微眯著眼睛,勉強側過身子對著同樣動彈不得的書生說道:“大師兄,原來五師姐這麽彪悍啊。”

    書生的眼裏閃著一顆顆小星星,嘴裏卻說道:“你五師姐哪裏都好,就是脾氣太哪個了一些。”

    前麵走著的夏至若有所感,回過頭來狠狠的瞪了書生一眼。

    書生大笑,一不小心牽動傷勢,痛得齜牙咧嘴。

    在投影世界裏蘇顏共出了兩招,準確的說他還沒有出手,一劍是二師叔給他的一道劍氣。彩蝶在小鎮上用過一隻,給了小刀一隻,剛剛用掉了最後一隻,麵對三大修行者,他沒有其它的選擇。

    他並沒有後悔,隻是有些不舍最後的那隻彩蝶。

    那是姑姑親手折的。

    望著天空,被書院修補好的空間看不出一絲痕跡,天空很藍,上麵有白白的雲朵,在快下山的夕陽那邊的雲朵被暈染成金色,紅色,桔色,有的像奔跑的兔子,有的像撒歡的小狗,有的像閣樓亭台,有的像高山奇峰,各種形狀。

    實在很美麗,陽光照在身上也很溫暖。

    看著看著,被陳半山咒引而來的那些負麵情緒便淡了起來,然後便睡了過去。